第五章
朱墨躲闪的眼色揭露了其中有古怪。
楚瑜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朝他唇上搵去,指腹立刻印上薄薄的一层红色。
这坏蛋竟敢用胭脂膏子冒充血迹来骗她!楚瑜几乎气炸,怒目相向道:「你从哪弄来的胭脂?」
朱墨朝床屉左侧的梳妆箱努了努嘴。
楚瑜瞧见,牙关不禁咯咯作响,怪道她前日发现少了一盒胭脂,还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丫鬟偷去了,不好声张,没想到真是家贼难防。
既然血迹是假,那麽……楚瑜牢牢的盯住他,义正辞严地质问道:「我哥哥的马是不是也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她就不信会这样巧。
朱墨见无可推诿,只得老实承认了。
原来楚蒙那匹马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与本地的品种大不相同,朱墨事先打听清楚,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种生长於西域的异草,马儿闻见其气味便会兴奋不能自抑。朱墨在下山途中悄悄将香囊打开,因此楚蒙的坐骑才会突然发狂,而朱墨趁机得到救人乃至邀买人心的机会。
这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来!楚瑜恨恨望着他,恨不得踢他还是捶他两脚才解气,可是说也奇怪,她发现自己并不真那样愤恨。
按说朱墨用这样下作的伎俩设计她哥哥,她应该扯下他一片肉才是,不过从另一方面而言,朱墨也是因为她才煞费苦心——她迟迟不肯回去,朱墨少不得和她家里人多往来了。
想到此,楚瑜不免有些许自惭,见朱墨留神窥探她的反应,她又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遂佯装出一副凶悍模样来,死命往他背上捶,「没良心的!连亲戚你都算计,你还有什麽做不出来!」
她下手的力道并不大,朱墨却被她打得连声呼痛,连求饶的话都叫了出来。
楚瑜起初不信,见他眉心攒起,不像是假装的模样,这才慌了神,将他衣裳一掀,只见後背上有几处瘀青,想来是滚落山坡的途中撞上了石块。
想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可能加重伤势,楚瑜不免有些慌乱,但这本就是朱墨自己胡来的结果,她只将他往床里一推,嗔道:「谁叫你自作自受!」
朱墨似乎没力气和她继续辩下去了,语气微弱的道:「就让我在这里躺一躺吧,我想歇歇。」
装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楚瑜撇了撇嘴,偏偏她就是很吃这一套,只能故作嫌弃的道:「随便你吧。」
朱墨笑了笑,似乎看穿楚瑜嘴硬心软。他静静躺下去,过了半晌,眨巴眨巴眼又问道:「阿瑜,你是否还在为那件事记恨我?其实我本意是为了你好,只是一时糊涂才忘了和你商榷。」
楚瑜这时已经想明白了,只是拉不下脸承认,遂哼了一声,「我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你不该欺瞒我,夫妇之道贵乎坦诚,你是怎麽待我的?」
朱墨不说话,似乎默认了自己的错处。
他偃旗息鼓,楚瑜却战意正盛,追问道:「还有谢兰的事,你也没有告诉我,若非偶然得知,恐怕我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
「你都知道了?」朱墨脸上有些惊讶,之後他赧然笑了笑,「你才救了她,若立刻揭穿她的真面目,我怕你会心寒。再说了,若我俩同时到你面前对质,你未必会深信不疑,兴许还会被那人找到可趁之机,离间咱们夫妻。」
「我是那种识人不明的人吗?」楚瑜气咻咻的反问道,「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你与她之间,我自然是偏向你的,怎会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她这也是事後诸葛,话说得漂亮。朱墨明知事实未必如此,依旧迁就了她的说法,安慰般的笑道:「是,你当然是分得清的,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以为你未必肯听。」
楚瑜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心情大悦,也就不再纠缠了。这桩事她本来就该感激朱墨才是,毕竟谢兰那蹄子选择下手的对象是她。
趁着她此刻宽宏大量,朱墨悄悄将手指插到她散开的发鬓中,把玩起那柔亮的头发来,一边说道:「今日上西山之前,我命人将玲珑送回了林尚书家。」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无下文,似乎等着楚瑜提问似的。
楚瑜果然直起身来,怪模怪样的看着他,「你送走她干什麽?这与我有何干系?」
朱墨歪躺在枕上,丢给她一个「我不说你也懂」的眼神。
楚瑜一看,这分明意指她不能容人,他才将玲珑打发走的,不由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是那种爱争风吃醋的人吗?玲珑算什麽,不过是个丫鬟,我何必与她计较,你即便将她收房也没什麽。倒是你,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不成?」
她这番话说得可谓酣畅淋漓,至於其中包含几句真意,就只有她自己晓得。
朱墨对这只炸毛小猫的性子摸得可谓透透的,安抚起来也得心应手,他笑吟吟的应道:「是,都怪我擅作主张,辱没了夫人你贤良的名声。以後再有人往我府里送美人来,我只管笑纳便是了。」
这人可真会蹬鼻子上脸!楚瑜伸手又要捶他,却被他大手一拉,顺势将人揽入怀中,任凭楚瑜怎麽挣扎也不放开。
怀中的小兽停止反抗,似乎是认命了——这辈子她都逃不脱此人的魔爪。
朱墨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偏过头,与她正面相视,认真说道:「阿瑜,随我回家去吧,好吗?」
楚瑜没有言语,片刻之後才往他怀里拱了拱,「你可得想个合适的由头,不然我是不会乖乖跟你走的。」
这话就是变相的应允了,朱墨心胸舒畅,粲然道:「那是自然。」
小夫妻的别扭至此似乎告一段落。
之後,南嬷嬷腆着老脸又去了楚家一趟,说是卫尉大人身染微恙,夫人若是得空,还请回去探视一番。
这一回楚瑜没等何氏下逐客令自己便露面了,虽没有明白应允,不过南嬷嬷一去,她便命盼春等两个丫头收拾起东西来。
何氏故作讶异,「你还真的打算回去伺候病人呀?那种人巴不得死了才好呢,活着也是拖累咱们家的名声。」
楚瑜不由嘀咕,母亲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胡乱诅咒人。鉴於自己之前对朱墨的态度也没多好,她还是嘴硬道:「不然呢?难道母亲愿意看着你的女儿变成寡妇?」
何氏饶有兴味的瞧着她。
楚瑜到底没有忍住,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娘,以後您别再说这种话了,凭什麽好好的咒人家?他又没得罪您。何况众生皆苦,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儿去,您又何必盯着他不放?」
楚蒙在一边插嘴道:「是呀,我瞧着这位妹夫倒是很有趣的人,骑术精湛不说,勉强也能与我过上一招半式,这已经十分难得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况且,他酒量也很不错。」
瞧瞧,男人间的友谊建立得多麽容易,仅仅是一餐酒饭便解决了。楚瑜冷眼看着,觉得跟朱墨比起来,自家的哥哥简直单纯得冒傻气,他现在也不知自己中了妹婿的算计,还以为两人真成了八拜之交呢。
当然,论起真实的武艺,楚蒙这位大舅兄是远远不如的。从这方面而言,朱墨欺骗他倒是一桩善举。
要回去是极容易的,箱笼一收便成了,不过楚瑜由於自尊心作祟,整顿马车时还是假模假样的道:「都说祸害遗千年,这一位倒好,偏偏生起病来,连累我也得费心料理,哎,还以为能清闲几日呢!」
盼春心里暗笑,嘴上却不得不逢迎着,「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少不得夫人您费些心,谁叫您与大人伉俪情深呢?」
可巧楚璃从旁边路过,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是!到底楚家的饭菜伤人,吃过几回便得病了,为了妹妹你的玉体着想,以後可别再回娘家来了!」
楚瑜知道这位四姊因婚事疯魔得厉害,因此总不理她,闻言也只当是耳旁风。
先前楚璃可是对朱墨青眼有加,现在倒是一心一意扑在那位丧偶的安王身上了,谁说女子的心意不易变呢?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月斜西窗,朱墨俯面向下躺在床铺上,下身只穿了一条撒脚裤,上身则完全赤裸着,露出有力的胳膊与结实的肩背。
楚瑜看着他精壮的身量不由得咋舌,平常倒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这可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呢。
压抑住那点小小的不轨之心,楚瑜小心的将淡绿色的清凉药膏涂在他後背的瘀青上——正是朱墨先前从太医院领回的那种治伤药。楚瑜暗暗嘀咕,没想到这东西的用途如此广泛。
一不留神,她指下按压得稍重了些,朱墨轻嗤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楚瑜忙停下手里动作,关切问道:「是不是很疼?」
朱墨摇摇头,扭着脖子望着她笑道:「不疼,要是你平时在床榻间也这般有劲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