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肩上顿时如负重千斤,殷红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双膝砸在地毯上,隐隐作痛。
潘氏显然是怕殷红豆反悔,有备而来,她笑吟吟道:「大嫂,我就说是个敦厚乖巧的吧。」
「……」
殷红豆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掌心,去他妈的乖巧啦。
抬起头,殷红豆正欲分辩什麽,力气奇大无比的婆子又来了一招「牛不喝水强按头」,她便直接趴地上贴脸了。
潘氏笑道:「伺候老六是这丫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看这丫头都感激得五体投地了,大嫂你只管好好养病,身体要紧。」
「……」
殷红豆嘴角直抽,五体投地真不是这麽用的。但她也彻底明白了,当她困在这阶级制度的古代,人权也随之消失了。
秦氏正为傅慎时的事感到焦头烂额,也确实伤透了心,便顾不得太多,觉得殷红豆还算可以,便挥了挥手,吩咐丫鬟道:「如意,下午把人送过去。」
就这样,殷红豆莫名其妙成了傅慎时的丫鬟。
她乐观地想,根据那变态的所作所为,就算保不住性命,至少保得住清白。
之後,殷红豆回二房收拾了包袱,顺带质问紫晴,「你为何不跟我说清楚,是去六爷房中伺候?」
对待将死之人,紫晴也懒得掩饰什麽,冷笑道:「我早跟你说了,是替夫人分忧去的。咱们夫人可是老夫人正正经经的亲儿媳,偏偏被大夫人压了一头,连主中馈的权利都没有。二老爷跟二爷又都为了你来找过夫人,把你送去六爷那边做个人情,最合适不过。」
长兴侯府三房里,大房跟二房是嫡出的两房。但大老爷是老侯爷原配所出,已经承袭爵位,二老爷才是侯府如今的老夫人唯一的嫡子。
这些年来,宗妇秦氏主中馈,潘氏都插不上手。
近来傅慎时一事令秦氏病倒,潘氏的机会终於来了,殷红豆不过是当了内宅之争的炮灰而已。
但炮灰,也是有尊严的!
殷红豆打算再垂死挣扎一番。
她决定到重霄院审时度势,多活一日算一日。即便那傅六是变态,难道变态就没有一点点良心吗?万一……真的有呢?
收拾好东西,殷红豆便跟着丫鬟如意去了重霄院,让她感到悲哀的是,竟然只有同屋的一个丫鬟目送她远去。
算了算了,何苦拖累人,殷红豆潇洒地背着包袱走了。
【第二章做菜获好评】
离开怡和院,走了一刻多钟,殷红豆才到了地处偏僻的重霄院。
重霄院在侯府的东北角,紧邻一条巷子,隔壁又是一户人家,小巷不常有人通过,白天夜晚都安静非常,此处实在是混吃等死的好位置。
如意把殷红豆带到重霄院里。
院落不小,有上房和厢房,还有一间小厨房。院子中央摆着一块太湖石,西南方位靠墙的地方植了几棵桃花,这个季节,桃花开的正繁盛,一树粉白色夹杂的花朵,灿如霜雪,微风轻拂,喜鹊振翅,花瓣摇落,漱漱如雨,倒是一处好景致。
景虽美,但重霄院冷清得很,除了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四处不见人。
如今院里能贴身伺候的,也只有管事的廖嬷嬷跟一个小厮。
如意带了人来,廖嬷嬷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她是傅慎时奶娘,刚到四十岁,梳着妇人髻,穿着体面,脸上有个酒窝,笑起来很慈和。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如意交代了殷红豆的来历,视线不经意地瞟过上房傅慎时住的屋子,似有询问之意。
廖嬷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至今还不大说话,我也实在不知道六爷为何要惩戒那几个丫鬟。」话锋一转,她又问:「大夫人现在可还好?」
如意缓缓地摇首,「不大好,已经下不来床了。不过嬷嬷不要忧心,六爷这边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廖嬷嬷颔首道:「你便不去见六爷,快回去伺候吧,大夫人身边少不得人。」
如意应了一声便走了。
廖嬷嬷转脸打量了一眼殷红豆,见此丫鬟生得貌美,一对眼睛很是机灵,显然是个有心思的,骤然想到前面的四个丫鬟,她心中不喜,便指了厢房冷淡地道:「你就歇在那屋里,放下包袱,跟着我去见一见主子。」
殷红豆乖乖地放下包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跟着廖嬷嬷进了上房。
重霄院上房三间,最左边的是书房,中间的是客厅,最右边的梢间便是傅慎时的卧房。
进了东梢间,殷红豆便等在门口。梢间也很大,进门的右手边,隔着一架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八扇围屏,将起居处与外界隔开。
廖嬷嬷轻手轻脚地进去,温声禀道:「六爷,夫人送了个伺候的丫鬟过来,你要不要见一见?」她连丫鬟的名字也没报上去。
有淡淡的清香从内室飘出来,殷红豆站在屏风後面,只能透过边缘处,窥探到靠墙的罗汉床上露出的华贵衣料。
「不见。」傅慎时的声音冰冷低哑,闻之生寒。
殷红豆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乱张望。
廖嬷嬷很快的便出来,打发道:「回去吧,有吩咐再过来。」
殷红豆乐意之至,福一福身子,刚一出门,便一溜烟跑回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殷红豆只在院子里帮着做一些粗使活计,根本不去傅慎时跟前露脸。
即使如此,她仍会观察主子日常的动向,发现傅慎时平日几乎不出门,不光不出院门,连房门都很少步出,而重霄院也无人踏足,院里的下人们都不怎麽说话,整个院子冷清得像孤塚。
过了五、六天,下完一场春雨,傅慎时终於坐在轮椅上出了趟门,殷红豆根本没敢近看,就在房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等确定没了踪影才走到院子里。
重霄院的粗活儿都是丫鬟翠微做,傅慎时的吃食由厨房送过来,小厨房里没有厨娘,只有廖嬷嬷偶尔会精心给主子做一些吃食,或是蒸一碗鸡蛋。
此时,廖嬷嬷正在厨房里忙活。
几日的相处下来,廖嬷嬷觉得殷红豆是个老实丫鬟,不过现在进重霄院的丫鬟,大抵也没有敢不老实的,她便喊了殷红豆过来帮忙看着火候。
廖嬷嬷正在做一道芙蓉豆腐,要先将豆腐入井水里浸泡三次,除去豆腥味儿,再放入鸡汤中沸煮,临起锅时加紫菜和虾肉,不过现在没有虾肉,只好用猪肉末代替。
殷红豆认得,这可不就是豆腐脑嘛!不过口味偏咸味,是北方人的吃法。
可能是长久待在重霄院里太寂寞了,廖嬷嬷正在剁猪肉,一面起刀,一面道:「要是到夏天有了虾再做芙蓉豆腐就鲜香多了,六爷爱吃。」
殷红豆声音不大地接话,「可以用蛤蜊代替,现在也正是吃蛤蜊的时候。要是觉得腥了,晒乾了磨成粉便是,也不知外边的乾货铺子里有没有卖。」
廖嬷嬷惊讶地抬起头,「你还懂做菜?」
做傅慎时的奶娘之前,廖嬷嬷只会简单地炒菜,後来为了小主子,专门学了几样菜,但毕竟不是专门的厨娘,懂的不算多,殷红豆的回答倒是让她有些惊喜。
殷红豆道:「奴婢嘴馋,略学得一二。」
这话不假,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吃货,吹一句烧得一手好菜,完全没问题。
廖嬷嬷大喜,道:「六爷食慾一直不大好,总要我花些精巧心思他才有胃口,这下可好了,以後有个帮手。你还会做些什麽菜?」
殷红豆一面盯着火候,一面道:「要看六爷喜欢什麽口味,廖嬷嬷把六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说来让奴婢参考参考。」
廖嬷嬷如数家珍,说了十几道菜,基本上都是十分清淡好入口的东西,还道:「有几道家常菜是六爷从前爱吃的,不知道为什麽,吃过两次,就再也不想吃了。」
傅慎时以前的口味并不算刁钻,而且廖嬷嬷说的家常菜,其实是不容易吃腻味的,至少一般人不会同时对好几道家常菜突然心生排斥到再也不想吃的程度,除非是厨师水准大大下降。
殷红豆问道:「六爷可曾说过自己喜欢吃什麽?」
廖嬷嬷眸光淡下,低头看着灶台道:「小时候倒还有几样爱吃的东西,後来……他长大了,就不曾说过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