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孙菁菁一走,房里的下人也全退下了,留下沈怡庆一个人,她才把被子拉高,掩去了默默流泪的脸蛋。
她没想过白敏泽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过去阿爹还在时,白敏泽对阿爹相当孝顺,对她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自她主张替白敏泽纳侧室後,白敏泽虽然对她有些冷淡,但有阿爹在,还不至於太过离谱。
去年隆冬阿爹猝逝之後,白敏泽的真面目就慢慢揭露出来,只是碍於沈家的地契房契全在她手里,他还是会努力哄她。
之後,他假借各种名义,软硬兼施的让她交出大半地契与房契,如今他手中已经有沈家大半产业,自然不必再对她好声好气。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再怀上孩子,只要能顺利生下男胎,白敏泽便会回心转意,只是,她连这样的想望也没了。
沈怡庆将脸埋进被子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阵,心想不能再这样荒废下去,便逼自己振作起来,喊来了萍儿。
「明儿个我要去一趟静心斋,你帮我收拾一下,记得让吴总管帮我备妥马车。」
「夫人要去静心斋的事,姑爷与孙姨娘知道吗?」
看着连一个区区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敢与她顶嘴,甚至还反过来质问她,沈怡庆当下真的发了火。
沈怡庆抓起方才放在矮几上的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吓得萍儿用两手紧摀住耳朵,惊恐的瞪大眼。
沈家的下人都知道,沈家夫人脾气温良,过去还未出嫁的时候,对待下人就没什麽隔阂,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摔碗,萍儿当然吓坏了。
「夫、夫人这是怎麽了?」
「你还记得我是沈家的夫人?」沈怡庆冷冷笑着。「既然你还知道,那就好好的记清楚了,我就算病了,我也还是沈家的主子,是你的主子,我姓沈,不是外姓,沈家上下都归在我名下,不是白敏泽,也不是孙菁菁!」
这话说得够清楚了,明白人都该知道沈怡庆是在发什麽火。
而且,沈怡庆故意拉长了嗓门,就是要让这席话传出去。
果不其然,在主院外面走动的下人们,全都听见了,当场面面相觑。
想必,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这席话就会完完整整的传进白敏泽与孙菁菁耳里。
那一夜,不必想也知道,白敏泽完全没踏入主院,然而,沈怡庆却睡得极好。
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麽安稳,於是她在心底下了个决定。
翌日一早,天色微亮时,沈怡庆已下了榻,让萍儿为她梳洗妆点。
看着铜镜中那张惨白病恹的脸,沈怡庆忽然觉得陌生极了,於是她让萍儿为她点上胭脂,再簪上平日最爱的金凤舞花金钗,换上一袭内里缝上了一层狐毛的碧色绣花锦衣,搭了件布料颇沉的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当这样精心妆点的沈怡庆出现在正厅时,那些洒扫的下人全惊呆了,只因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精神奕奕的沈家夫人。
「夫人,您能下榻了?」一名粗使嬷嬷凑过来,端着笑脸巴结。
早已看透这些下人的势利嘴脸,沈怡庆已不会再傻得把这些下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听进耳底。
她只是淡淡的睐了那个婆子一眼,随即转向迎过来的吴总管。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有劳吴总管了。」
看见吴总管与一班下人战战兢兢的模样,沈怡庆心下明白,肯定是昨晚她训斥萍儿的那些话,传遍了整个沈府,众人才一扫先前的怠慢冷落。
沈怡庆让萍儿与李嬷嬷搀扶着,正准备踏出正厅,身後冷不防地传来白敏泽的声音。
「站住!」
沈怡庆先是停下脚步,犹豫半晌後才转过身,对上白敏泽那张不悦的脸。
而且,不出她所料,白敏泽身边果真跟着亦步亦趋的孙菁菁,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活似他们才是这个家的当家。
经过一夜好眠,沈怡庆竟然有点看开了,她不再想着要如何去讨好夫君,更不再想着肚皮争气,好与孙菁菁争个高下。
「你还病着,吹不得风,这麽大费周章的是打算上哪儿?」
被沈怡庆那一双冰冷的眼直勾勾盯着,白敏泽竟然有点心虚的挪开了眼。
「就是呀,庆姊姊,你打扮得这麽漂亮,是打算去哪儿?」
孙菁菁眼巴巴的盯着沈怡庆发上那支金钗,那一脸的羡妒昭然若揭。
沈怡庆扬起下巴,说︰「我要去大坵,把妞儿带回来。」
妞儿是沈怡庆与白敏泽所生的女儿,闺名叫作沈玟君,上个月底刚满三岁。
半年前大晋正好流行起一种疫病,病者会全身出疹,高烧不退,严重者一染病不出三日便猝逝,当时可是人心惶惶。
不巧,妞儿那时正好出了水痘,一直高烧不退,白敏泽生怕她是染上了疫病,不顾沈怡庆的反对,执意将妞儿送往沈家在乡下的农庄,以免将病传染给沈家众人。
由於白敏泽观念向来就是重男轻女,当初妞儿生下时,他便不怎麽爱搭理这个孩子,沈怡庆虽然有些寒心,但想着白敏泽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自然不懂得如何疼宠女儿,便也就原谅了夫君的冷淡。
只是,没想到妞儿一生病,白敏泽竟然不顾孩子的死活,一意孤行的把孩子扔到乡下,而且这半年来不闻不问,或许,她对白敏泽的埋怨早在半年前已种下。
当初就是出於担心,沈怡庆才让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王嬷嬷去了大坵,陪在妞儿身边好生照顾。
如今她相当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对的决定,有了王嬷嬷在身边照顾,妞儿的水痘早已痊癒,健康无虞。
昨晚她便已想通,她要去把妞儿与王嬷嬷接回家,让王嬷嬷替自己出主意,商量着该如何与白敏泽和离。
「妞儿在大坵住得好好的,你去带她回来做什麽?」白敏泽不悦的指责。
沈怡庆只是冷冷看他一眼,眼神如针一样锐利,好似已将他这个人彻底看透,再一次看得白敏泽心中不安。
她没有回话,彷佛将白敏泽的话全当作耳边风,迳自转过身往外走。
见状,白敏泽的脸色铁青难看,一旁的孙菁菁还在煽风点火。
「看这样子,庆姊姊压根儿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想忍让到什麽时候?」
白敏泽转头望向孙菁菁,聚满怒气的双眼,顿时浮现杀机。
「你去把事情好好办妥。」
听见白敏泽这句下足了决心的吩咐,孙菁菁得意的笑了。
「你尽管放心吧,这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绝对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马车驶过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各式店舖林立,沈怡庆揭起布帘,欣赏起许久未见的京城街景。
蓦地,当她的目光掠过一间外观气派,红木匾额题着「凌记药行」的店舖时,心中一阵怔然。
「把车停下。」当沈怡庆回过神时,她已经脱口让车夫停住马车。
车夫长吁一声,勒停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