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丹心初现

第五章 丹心初现

慕白抱着莫邪走到羽山派的大殿怀仁殿,这是他们平日传达派中要事而齐聚弟子之处。

大殿现下空旷幽静,并无人声,慕白走到殿门前,见殿内正中几案后坐着师父无尘掌门,左首几案后坐着崇胜师叔,两人静坐不语,但崇胜面有得意之色。

慕白望向师父,见无尘正闭目养神,面色平静。

无尘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目,道:“白儿,你来了。”

慕白踏进殿门,道:“弟子参见师父、师叔。”他怀中抱有莫邪,因此并未抱拳行礼,只是躬身一揖。

“嗯。”无尘微微点头,对慕白伸出手道:“把莫邪与我。”

慕白看向崇胜,见他得意之色更盛,定是为了数月前之事,他当时闯入慕白房中,欲对莫邪不利,也不知何故未能得手,反倒怒极而去,放言要告知师父处置,但慕白想不明白,师父已然同意收留莫邪,又怎会因师叔几句言词,便行反尔。

慕白犹豫片刻,还是将莫邪递与师父,他相信师父不似崇胜,是那般偏执嗜杀之人。

师父用左臂环住莫邪,将他抱在怀中,道:“些许时日不见,竟长得这般大了。”说着用左手将莫邪左手轻轻握住,右手二三指并拢,搭在莫邪脉上细听,慕白和崇胜都不敢出声,殿中更显幽静,无尘听了片刻,忽微微皱起眉头。

他将右手拿开,望向崇胜道:“师弟,你所言果是没错。”崇胜道:“那是自然,我早知他是魔教余孽,便留意细查,终于被我发现端倪。”

无尘又问:“但不知师弟是如何发觉的?”崇胜一愣,哑然半晌,心道自己总不能说是想要击毙这孩子时发现的,好歹身为一派师叔,对一个婴儿偷袭,这若是传扬出去,那真是大大没有脸面,故而张口结舌,却无言可答。

无尘心下已明白了几分,点点头道:“目前我们得商议如何处置莫邪方妥。”

崇胜伸出手,啪的一拍桌案,道:“师兄,还商议甚么?这等祸害岂能容他于世,我们羽山是玄门正派,若是收留这魔教余孽,传出去像甚么样子了?”

无尘听了只是沉吟不语,慕白方才听见师父无尘说“处置莫邪”,心中已是一惊,现在师叔又做如此主张,急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尘转向慕白道:“白儿,这数月你可见莫邪有何异常?”

慕白仔细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并无异常。”

无尘对慕白招手道:“白儿,你来。”慕白走至无尘身旁,无尘将莫邪递还慕白,道:“你听听他的脉,说与为师知晓,有何不同。”

慕白依言搭脉细听,不料一听一下大吃一惊,他平日不曾留意,但莫邪体内竟有一股真气环绕,那真气初探时似有似无,及至细听,却觉惊人。

凡人若是修真气,夙兴夜寐,刻苦不倦,也需得花上十年数载,方有小成,而莫邪不过是初生婴儿,这体内的真气却厚重无匹,兼有绵延不绝之势,若无人过与修为,绝无可能。

慕白猛然想起回山途中,陈师弟所言,那魔教教主真气不济之事。

想那魔教教主傅天,传闻道行何等高深,以至玄门各派高手倾巢而出,前去剿杀,不料在青峰山却被个鹊山派轻易杀了,实在不合常理,眼下看来,应是恐其幼子遭逢危险,便将一身修为传与了他,自己和爱妻慨然赴死,其爱子之心,实在可敬可叹。

慕白知师父已然听出端倪,便收回手,对无尘答道:“师父,莫邪他,他似乎被人过了内丹。”

慕白能断出这一点,无尘甚是满意。若是寻常过于修为,所受之人若不能随意使用,必然导致真气乱涌,身体无法承受,而只有将自身内丹也一并过于他人,方能使得那真气收放自如,若隐若现,对受之之人身体无害,但舍丹之人却会耗尽一身修为,油尽灯枯。

他微微点头,轻捋长髯,道:“这孩子的身份确然有疑。”

其实无尘和慕白都知晓这一点,不过当时在青峰山上为留这孩子一命,两人对崇胜隐瞒了真相,不想崇胜疑心不消,竟歪打正着发现莫邪身有异处,现在既隐瞒不得,且又有内丹一事,无尘不得不另行考虑。

慕白急道:“师父要如何处置莫邪?”无尘皱眉道:“这孩子身有内丹,其内丹之势与平常玄门颇有不同,我玄门修气讲究顺势而为,而他的内丹之力阴柔中带有杀伐,恐怕将来与他无益。”

但凡世间修行之人,修道也好,妖邪也好,聚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气,均能修成内丹,只是内丹之力各有不同。

凡妖邪,即便修成人形,也脱不了本身之气,兼且大抵靠吸食人之精气助其修行,故而内丹也是邪祟无比;玄门之人,讲究修行之法,内丹之气刚正醇厚;而魔教之人,修行之法不循正道,故而内丹阴柔杀伐。

崇胜道:“掌门师兄,还说甚么,便让我一掌劈死他,一了百了!”说着立起身来,便伸出右手,去夺慕白怀中的莫邪,慕白忙往左侧身闪开,护住莫邪,厉声道:“师叔,且慢!且请掌门发落!”

无尘见自己话犹未完,崇胜便已急不可耐,不由得暗暗摇头,轻声道:“师弟,稍安勿躁,且坐下再说。”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崇胜“哼”了一声,将袍角一撩,愤而坐下,瞪着慕白,口中却是对无尘道:“师兄,我羽山一派的名声可不能毁在这小子身上。”

无尘道:“我知你是为羽山计议,说的也是有理。不过”他略一沉吟,又道:“想这莫邪不过一婴孩,不致有何危害山门之事。”

慕白和崇胜都听出无尘之意,要留这孩子一命,慕白大喜过望,而崇胜却气白了脸,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咬牙道:“师兄!”

无尘摆了摆手,道:“师弟,休要多言,我自有打算。”

那崇胜见无尘已打定主意,仍不死心,便道:“就算你要留他性命,内丹总得毁了,否则恐怕后患无穷。”

慕白又是一惊,即便如他们这样的成人,要化去内丹,也要经受彻骨之痛,何况莫邪只不过一个不满周岁的孩童,但方才师父已然驳了崇胜之言,留下了莫邪的性命,如今崇胜再做提议,师父恐怕不会再反对。

慕白想到此处,看向师父,果然师父正在皱眉沉吟,神色间似乎有松动之意,他忙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恳求道:“师父,莫邪年幼,化丹之痛怕是承受不了!”

无尘师父望向跪在地上的慕白,沉吟半晌,长叹一声,缓缓道:“若要化丹,必受彻骨之痛,即便我等也难以忍受,莫邪他年幼,恐怕,恐怕即便侥幸留下性命,终身也为废人。”

慕白一听,更是叩头求道:“师父,他不过一个孩童,不曾犯错,何罪之有?师父一向教导弟子要心存仁慈,非那大奸大恶之徒,莫轻易取人性命,而今莫邪不曾作恶,望师父三思!”

莫邪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室内三人似乎争议不休,只是瞪大了双眼瞧瞧慕白,又瞧瞧无尘和崇胜。

那无尘本是有道之人,且一贯心怀仁念,只因方才驳了崇胜面子,而后崇胜提议化丹,他便不便反驳,但见慕白跪地恳求,莫邪天真可爱,心下又实在不忍,故此犯起难来。

崇胜又将桌子一拍,怒道:“慕白!你好不晓事!日后若是这孩子重回魔道,做出那伤天害理之事,那便后悔莫及了!不若今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慕白听得此言,忙道:“师父,师叔,这孩儿既然由我照管,我一定好好教导。”崇胜打断他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岂是你教导便能改其本性的?!”慕白沉声道:“弟子在此立誓,若是日后莫邪做出逾规之事,弟子甘愿受罚!”崇胜气得一拍桌子:“你,你,你!你竟如此护一个魔教余孽?真是羽山好弟子!”慕白却不再答言,只是一味恳求无尘。

无尘沉吟半晌,方道:“白儿,你起来吧,不化内丹,还有一法。”慕白喜道:“当真?”无尘笑道:“怎么?连师父的话也不信了?你先起身罢。”慕白立起身来,低头道:“弟子不敢。”无尘又道:“我且将他内丹封印,其力无法再用,或可保他一世无虞。”

慕白闻言大喜,道:“多谢师父!”无尘道:“你先将他抱入闭关密室,我随后便去。”崇胜还待说话,无尘抬手阻止了他,崇胜只气得在一旁哼哼。

见慕白转身离开,无尘方对崇胜笑道:“师弟,我这样处理你觉得不妥吗?”崇胜道:“我认为妥不妥的,有甚么关系,掌门决定便好了!”

无尘轻叹一声,道:“师弟,莫邪不过一个孩童,放过他吧!”崇胜急道:“师兄!你的封印随着他日渐长大,压制之力便会削弱,谁知以后会出什么事?”

无尘道:“既然白儿立下承诺,我信他能引导这孩子走上正道,届时封印破是不破,又有何关系?”崇胜道:“可他毕竟是魔教遗孤!”

无尘轻叹一声,道:“正道,魔教,又岂是能一言蔽之的?”崇胜道:“魔教就是魔教!我们修真,他们也修真,但谁见着哪个修真门派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修仙派的,嘿,他们就敢,厚颜无耻莫过于此!再说,我们修真顺势而为,他们修真尽用些旁门左道,修仙不成,说不定还走火入魔,不是魔教是甚么?”

无尘道:“师弟,你这无非是门派只见,我们所谓名门正派,行降妖除魔之事,无非也是那些为祸人间的妖孽,若是身在魔道,行事正义,与我等又有和区别?”

崇胜早看出本次应别派之邀,围剿魔教之时,掌门似乎不愿涉入太深,否则那傅天首级怎会让不如他羽山的鹊山派斩了去?他心中本就窝火,见无尘如此说,怒火更炙,道:“我等既是名门正派,岂可和魔教相提并论?”

无尘见崇胜始终放不下我执,不愿再与他争辩下去,只是微微摇头叹气。

那崇胜又怒道:“那慕白,也不知又甚么毛病,一力护着那小子!”无尘见说到了他弟子身上,只是淡淡道:“或者只因他也是我捡来的,对莫邪同病相怜罢。”说着站起身来,往密室行去。

慕白抱了莫邪早已候在密室中,他见无尘缓步而来,忙迎上去道:“师父。”无尘点了点头,抬步入内。

密室是在羽山派后山的一块巨岩上凿出的石洞,日常用于掌门闭关修炼,室内不大,一眼便可看尽,陈设简单,靠墙边一张简陋木床,地上一个半旧的蒲团,蒲团后是一个三角大鼎。

无尘指了指木床,道;“将莫邪放在床上。”

慕白依言而行,哄着莫邪轻放在床上,将莫邪半扶着坐好,无尘在莫邪身后坐了,拉开他的衣襟,露出肉嘟嘟的半个后背,对慕白道:“你扶好了!”

慕白“嗯”了一声,无尘便暗运真气,右手指间闪出一道白光,他抬起右臂,捏个剑指,疾点向莫邪右肩。那白光一晃,便射入莫邪体内,莫邪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扭来扭去,显是极为难受,慕白见无尘正在运功,柔声在莫邪耳旁道:“小莫邪,你乖,你乖,别哭,师父正在救你的性命呢!”那莫邪似乎听懂了他的言语,憋起嘴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不消片刻,无尘百会穴微微有白烟冒出,额头渗出汗珠,他心中默念口诀,那白光在体内环绕,一个闪闪的八卦图案隐隐在莫邪背后显现,越收越小,最后便在右肩不断闪动,只得铜板大小。

无尘将手指一收,轻声道:“好了。”慕白看去,那八卦又闪了几闪,便不见了,肩头肌肤再无异常。

他将莫邪放倒床上,起身去扶无尘,无尘微微喘气,瞧了床上莫邪一眼,缓缓立起身来,道:“白儿,你也不必瞒我,莫邪是魔教夫妇之后,对嚒?”慕白未料师父早已知晓,只得点头道:“是。”无尘又道:“你也莫怪你师叔,他也是为羽山好。”慕白道:“弟子明白。”

他扶着无尘在蒲团坐下,无尘盘坐调息,片刻后气息渐稳,对慕白道:“莫邪虽封住了内丹,与身体无损,但他无法再聚真气。”慕白一愣,这便是说莫邪无法习得本派心法,无法修真练气,日后自然也无法操纵真气御剑。身处玄门,这无异于半废之人。不过他知师父已然尽力护着这个孩子,道:“师父留莫邪一命,弟子已然感激不尽。”

无尘微微点头道:“你去罢,为师要打坐片刻。”慕白抱了莫邪,告了退,便行离去。

返回房中,见青华正搓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神色担忧,他一抬头见慕白带着莫邪回房,忙迎上来道:“怎么?没为难小莫邪吧?”慕白微微摇头,扯了个幌子,只说是一场误会,余事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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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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