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话说得淳安侯夫妇稍稍安心。虽说世子盯着女儿的手看不妥,但女儿这麽不加掩饰地点破,更为唐突。不过瞧瞧江珩,好似并没多介意。
见严梦华站在面前还在等着他回答,他依旧浅笑,优雅而不失礼貌道:「是我冒犯了,给你道歉。」
「世子爷还没回答我呢。」严梦华嫣然道,话语不疾不徐,缓缓若山泉般动听,故而虽穷追不舍,却也让人生不出半丝反感。
被追问至此,江珩也躲不了了,柔和应道:「没有问题,你的手很漂亮,白如柔荑,纤若削葱,难得一见。」很像今儿白日见到的那双。
严梦华被他说得心下一动,抿唇笑了,连赧颜都是得体雅致。「谢世子爷赞誉。」没有娇怯,她大方地福了福身,款款退了回去,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份耐人寻味的笑意。
该见的都见了,云氏和淳安侯夫妇又聊了会儿,便带着儿子要回了。
临行前,淳安侯夫人挽着云氏的手臂依依不舍,非要留她用餐不可。
如此热情,云氏便也知她的心意了,於是拍拍她的手,笑道:「往後有的是机会。」
淳安侯夫人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望向江珩的目光颇是期许。
母子俩离开,上马车後,云氏含笑问道:「如何?」
「什麽?」江珩应。
「呵,跟我装糊涂是吧!」云氏嗔道:「严小姐如何?」
江珩想都没想,「很好。」
「你喜欢?」
「可以。」
云氏眼神都亮了,「那我可就下聘了。」
江珩滞了一瞬,漠然道:「便听母亲的吧。」
云氏会心地长舒了口气,满足地抚了抚儿子的肩膀,感恩自己有个这麽省心的孩子。接下来她该想的,便是如何置办聘礼了。
婚事定了,就这麽简单。其实江珩从来没在意过,也没觉得这是件多复杂的事。
男儿志在四方,不应困於儿女私情,娶谁都是一样的,比起浓挚爱恋,他觉得举案齐眉、相互扶持更重要。如此来讲,严梦华很符合标准,何况人家生而貌美,气质出众,他又有何可挑剔的呢?江珩是这麽告诉自己的,可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蠢蠢欲动,抵触着这个念头。
思绪有点乱,江珩越是朝沂国公府去,心越是慌乱。
他拜别母亲下车,漫步时途经酒肆,酒香暗浮,将他引去,他怅然若失地喝了几杯。
谁说小酒肆没有好酒,馥郁香浓,待他回家时,头有点晕了。
见世子爷晃晃悠悠地回来,下人忙了起来。小丫鬟锦湖紧跟其後,然而江珩似乎不想任何人伺候,连外衫都没脱,糊里糊涂地便朝着净室去了。
锦湖瞧见,忙唤了一声,「世子爷,衣服……」
闻声,江珝猛然一愣,虚浮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随即迅速回头。
话是同样的话,可眼前人,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
他摆了摆手,留下一脸懵的锦湖,兀自进了净室。
锦湖的那一声叫唤,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了个石子,江珩心底泛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复。水能洗涤身体,却冲不去脑袋里翻涌的片段。
纤纤素手,皓腕玉臂,清透的汁液似条蛇,从手指蜿蜒至尖尖的胳膊肘……接着,喉咙轻动,她甜软道——
「世子爷,可要吃葡萄?」
那声音比葡萄还甜,比他今夜饮的酒还令人醉。
江珩仰头枕在浴桶边缘,阖上了双目,可眼前她的身影越发地清晰,一幕幕不停地向以前倒退,最後回到了寺庙中,第一次两人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简直是藏了漫天的星河。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指尖还记得握着她手腕的感觉,还有今日她落入自己怀里,软得不可思议。
他彻底醉了,醉得浑身发热,从头顶到脚底,这股子热直直朝某一处汇集,不受控制的,他那处竟起了反应……
「哗」地一声,江珩陡然从浴桶中站起,水沿着他紧实的肌肤迅速流下。
眼神瞟见身边盛着冷水的木桶,他想都没想,兜头倒下。
门外的小丫鬟们听到声音都惊了一跳,可江珩向来不许人伺候沐浴,谁也不敢进去。直到看见他披着外衫从净室中出来,大夥一颗心才放下。
洗漱後江珩清醒多了,换了件衣服便去书房,秉烛夜读,总比躺在黑暗中放纵思绪好。
可这书他半点也没读进去,他终於明白了,原来从寺庙相遇那日开始,他便压了一股子慾望,暂且把这慾望叫做情爱吧,他竟对此有了贪念。若不是今儿偶遇她,若不是今儿母亲提及婚事,他都不清楚自己竟压抑了这麽久。
「世子爷?」门外,端着食盘的锦湖轻轻唤了声。
江珩似乎没听见,又似乎听见了,但不想理她。
她打小便在他身边,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清楚,可他这般失魂落魄,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又唤了声,见他依旧没反应,默默上前,放下食盘,「世子爷,吃葡萄。」
那句话再次响起,江珩猛地惊醒,一把捉住了眼前探来的手。因为他握得紧,锦湖指尖的葡萄都捏破了。
「世子爷,这、这是檀湲院送来的葡萄……」锦湖瑟瑟解释。
他似没听到一般,目光火热地盯着她的手指。汁液沿着白皙的细指蜿蜒,如媚惑的蛇。
「世子爷,我……」锦湖想要抽手,可还没待她讲完,一股力气将她扯了过来,她撞入他怀中。
接着,酒酣耳热,昏天暗地,锦湖再没机会开口了……
日子越稳,过得越快,但归晚觉得日子快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一日没有弟弟的消息,她便一日不踏实,总怕日子一久就彻底失去他了。
多少次她从梦中惊醒,吓得不敢入睡。陈大夫给她开了不少安神的药,劝她静心养胎,不然必会影响到孩子。
她何尝不想静心,只是从她穿来,噩梦便一个连着一个,关於自己的、关於原身的。只有江珝在的时候,她能莫名其妙地有几夜安稳,这样说来,以他安魂的功能,她还真是有点想他了。
深秋已过,快入冬了。北方的捷报一个连着一个传来,江珝早已攻下了山阴,如果来得及,趁势而追,没准儿在新年之前还能拿下云州,这样不但可以巩固山阴局势,还能为明年再战打下基础。
皇帝得知消息,大赞他用兵神速,加封的诏书接连不断。
江珝征战同时不忘给家里送信,可是依旧没归晚一封。
自打上次没收到他的回信,归晚便不给他去信了。而他呢?除了那句「望祖母照料孕妻」,也不曾提她一句,两人憋着劲儿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如今江老夫人又要给江珝去信了,归晚依旧不送一字。
上次的回信还没收到,江老夫人又急着要送,因为江珩要成亲了,日子定在腊八,她得让江珝这个做兄长的知晓。
说到江珩,归晚感慨,江家人真的都是一个脾气,成婚跟赶投胎似的,真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她和江珝便算了,江珩怎麽也要直直往婚姻这坟墓里栽啊?才一个月的功夫,亲定了不说,日子还选得这麽紧,这严家小姐是有多恨嫁?
归晚无奈,听闻门外茯苓在叽叽喳喳地和苁蓉聊着什麽,她唤了一声。
茯苓匆匆跑进来,兴奋的表情还没平复,扬着唇角,眼睛透亮。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说,你又趴在人家门缝边听到什麽了?」归晚抚着小腹坐在罗汉床上。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虽说长得娇小,瞧不出来,可毕竟拖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是那麽方便。
苁蓉过来搀扶她,茯苓难得有眼力见儿,连忙抽出个引枕垫在她腰间。
归晚抿唇笑笑,其实她也没那麽娇贵,不过还是很享受小丫头的「殷勤」。
茯苓趴在她膝头,小手掩在嘴边,悄声道:「少夫人,西院闹起来了,您绝对猜不出来是因为什麽。」
瞧着她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归晚撇嘴。
云氏把这麽大的家管理得好好的,何况一个西院,若说和睦,哪个也比不过西院,闹也顶多是西厢婆子嚼了正房嬷嬷的舌根,要麽就是後罩房的小婢偷了前院丫头的体己,还能闹出什麽来?
瞧着她一脸不屑的模样,茯苓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於是朝着她贴近了些,额头都快抵到她下巴了,才一脸惶然道:「世子爷身边的锦湖有孕了!」
「不嫁了,不嫁了,没这麽欺负人的!」淳安侯夫人揽着女儿恼怒道。
淳安侯眉心紧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