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惜月宫

第四章 惜月宫

她一袭红衣胜血,额间的琥珀闪着奇异的光彩,上扬的嘴角夹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山风吹起,银色的及腰长发飞散开来,纠纠缠缠,好不缱绻。

山崖边,夕阳的余晖斜斜的落下,翻卷着的红衣裙摆及地,殷红的云锦上绣着雪白色的杜若,那是惜月宫护法的象征,红衣白发,红颜枯骨,红红白白相互辉映,仿是九天下凡的一抹惊鸿。

辛苦只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月成玦,今非昨,心不在,人似魔……

她是昔日魔教圣女之后,是邪教惜月宫的当家护法,她是世人眼中的妖,是江湖人心中的魔。

妖的本性是迷惑众人,魔的天职是为祸人间。

她笑了,为祸人间又如何?迷惑众人又奈何?这肮脏不堪的浊世,毁了也就毁了,灭也就灭了,可甚可惜?

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任你是谁都好,只是别挡着我前行的脚步。

……

白子宁按约到达山崖的时候,杜若正仰头看着天空。认识她十余载,深知她的习惯。他知道,但凡杜若迷茫的时候,就是仰头看天。

他想,或者恩怨情仇真的是要分个明白了吧,今天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了。

自小一起长大,怎会舍得?可却又不得不做,就像当年一样,明知不可为却又不得不为。

山风刮的更加凛冽,他的脸被吹的生疼,耳边的风声呼呼袭过,肖似一声声的质问。

是谁,让那个天真烂漫的丫头变成如今这番摸样?

又是谁,亲手毁了视她若珍宝的父母,捧她为星辰的师兄弟,替她遮风挡雨的家?不是他么?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当年的背弃,她依旧会是那个心善纯良的小若。

若不是当年的一己私欲,她就而不会变成眼前这个满身孽的的妖魔。

他很想笑,明明知道她是混身毒刺的蔓草,却依旧不惜饮鸩止渴。

发妻的苦口婆心,师傅的谆谆教诲,各派的恩威并施,同道的凄凄哀求,一桩桩一件件,是非得失再清楚不过,可他却依旧不愿将杀人的刀指向她。

他想,若是挥刀相向,是不是就连仅存的一份情谊都将失去了呢?

她疯了,三年的闭世修炼,竟生生的靠着折损康健的身子,来换取通天的武艺。

他心里清楚,若是他死了,那么江湖再无人能与她匹敌。

其实,天下苍生如何?,名门正派如何?

他已为了功名利禄负过她一次,那么,这次,就成全她吧,她要的他给她。

那么,就让他死吧,他欠她的,他拿命还,若是还不清,那么下辈子,下下辈子,就这么纠缠下去吧。

只要,只要,还能在一起,就是好的。

他没有出声,只想静静的看着她,哪怕只有一秒,他都想牢牢的记住。那么,望乡台边,喝孟婆汤前他都可以记着她的模样。

……

她转身的时候,他已经在哪里站了良久,他的气息,她不曾忘怀,保持沉默只不过是不想打扰那片刻的宁静。

片刻的慰藉,全当是还他自幼照拂的恩情。此刻而后,她于他剩下的就只是正邪不两立的一场厮杀。

她死,或者他死……

双手举过头顶,夕阳没有来时的好了,可艳阳夕照的光晕依旧染上了她的双手,五寸长的指甲在光里泛着幽幽的荧光,覆手一握又是一片洋红,斑斑驳驳,瘆人的很。

“死在这双手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白大哥,你又何苦要一再逼我?”

她望着他的眼睛,面上是依旧的浅笑。

“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用兵器?即便是母亲的零月,我都不屑一顾?”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武器是杀戮的利器,太脏太冷。”

“所以,我只徒手杀人,一手一个,用惯了倒也轻松方便的很。”

她笑的越发邪魅,原本墨色的重瞳早已变成浅浅的蓝色。

“白大哥可是还想着来阻止我杀人?就和三年前一样?”

“好可惜啊,今日只能让白大哥失望了。”

她喃喃的说道,如瀑的银丝痴缠着风恣意的飞舞,她伸出细细的手指抓过调皮的发丝,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

那画面,说不出的苍凉绝美。

……

夕阳下,华光倾泻,他站在风里,卷起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那一句句如刀般的话顺着风声呼啸着穿过他的耳朵。

她问他,三年来一批又一批名门之士前赴后继,明争暗斗,下毒刺杀,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只是我得一条贱命。你明明可以阻止的,却一再纵容,其实,那些人不都是你逼着我杀的么?

如今,你还要逼着我与你动手么?

她问他,你还记得么?当年对你的誓言小若不曾忘记,只是,记得的好像从来就只有我自己。

她问他,你可知道,每当我徒手杀人的时候,我有多厌恶自己这双手。

她问他,你是来阻止我杀人么?就和三年前一样,哄我喝下散功的汤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师兄弟惨死在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手里。原因只是因为一把叫做零月的刀和一套叫做零月的内功心法。

她问他,你以为我还会那么蠢?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凝视着一袭红衣的她在崖边浅笑,昔日黑发早已经褪尽墨色,一头银丝似透了那年送的霜色杜若。

“当年是我负你,今日愿以命相抵,只求你放过这三千众生,莫在徒增杀戮。”

“黄泉路奈何桥,白大哥先去等你,可好?”

他握着出鞘的剑,听着她轻快的笑声,抵着心口的位置,用力一击,削铁如泥的薄剑没入了身体,血顺着这剑身一滴一滴的落在如墨的山石上。

他笑了,由衷的喜悦,好快的剑啊,连一点皮肉被切开的痛楚都没有。真不愧是落墨啊,真不愧是她母亲赠与他的佩剑。

……

当落墨的剑身贯穿他身体的时候,她逆风而来,静静的蹲在他的身旁。

他的血“嗒嗒嗒”的滴再凸凹的山石上,一头银丝散落在地粘起石上的血迹,甚是醒目。

她挽起浸透了鲜血的发丝,扯在手里细细把玩,蓝色的双眼眯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跪坐在面前的男子。

“白大哥,其实,我打不过你得,三天前苍山那一战,白嫂嫂在暗器上喂了毒。我虽险险的躲过了,可还是受了伤。此刻,内息紊乱,毒还没解呢?”

“白大哥可千万别生白嫂嫂的气哦,要是气坏了,阴司里相逢,白嫂嫂可要心疼了呢。”

“哦,对了,还有苍山一百零三口,白家七十八口,不出今晚也都会与你相会的。你看,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的。是不是?”

“白大哥,你真傻,我还没答应你,你就刺下去了。”

“白大哥,你真傻,真是个大傻子……”

……

天启八年,十月初八,邪教宫主江惜月率领三万教众一夜之间歼灭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苍山和白家两派。两派帮众两百余口无一生还。

三日后清晨,惜月宫杜若护法携白家少主首级,挑战武林盟主连霸天。

威震江湖十数载的连霸天不出三招便败于杜若的手下,一时间惜月宫杜若的名声,响彻江湖,也开启了惜月宫称霸江湖数百年之久的序幕。

同年,十一月,杜若在协助江惜月收复了武林最后一个帮派之后,不知所踪,自此江湖中人再无人人见过这个让世人胆战心惊的一代妖女。

有人说她厌倦杀戮退隐山林了,有人说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皈依佛门了,也有人说她练功走火入魔挫骨扬灰了……

可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只有在江湖百晓生的武林轶事谱上洋洋洒洒写着这样一段记录。

杜若,其母为前魔教圣女濂溪,其父为江南首富杜联之。此女自幼天赋异禀,胫骨奇特,七岁拜白家当家白青玉为师,习得一身不凡武艺。

天启五年,十月初八,白家和苍山两派带领江湖八大派以“清魔教,匡正道”为号,率帮众三万血洗杜家山庄,一夕之间杜家三百余口无一生还,只得杜家幼女,杜若被虏。

同年,十月十五,后起邪教惜月宫主江惜月带领三千帮众力敌八打门派众高手,成功救得杜若。

天启六年,六月初九,杜若以惜月宫护法身份正是入主惜月宫。

天启七年,五月初三,杜若一头银丝一袭红衣再次出现在江湖人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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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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