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别人在休息娱乐,周伟就抓紧时间做蛋糕,中午的便当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大雅看到手做的西点一阵欢呼,「好厉害啊,大哥。」靠上去顺手拿一块,大雅也摊开家里替她准备的便当,中式的。「大哥,你也尝尝看我的便当,家里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贤慧。」两人边吃边聊,周伟的话比较多,「失败或者说贫穷,是不劳而获的。」
「那些贫穷的人,自有他令人讨厌的地方,或许是懒惰成性,逼着他们走向更贫脊的地方。」
「不要把成功视为理所当然。」住在大城市里的人,说话铿锵有力、逻辑也对、出口成章,大雅好生佩服,在大城市里她可以当个小妹,不用当大姊老是照顾人了。
短视的大雅觉得自己像只蚂蚁,以为装满水的椰子壳就是她的大海了,正在优游之际,才发现,有更广阔更伟大的海洋。井底之蛙等着跳出窠臼,要飞的就飞,要翻转的就翻转。
大雅心中有个疑惑,她问周伟,「你说,男人能不能同时接受两份感情呢?」他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行,如果发现有更喜欢的人,就会果断的和女友一刀两断。」大雅牢牢记住他所说的,「忘记旧爱有两种方法:时间和新恋情。不过强摘的果子不会甜,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张爱玲说过,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大雅心想,爱情的确是一种不治之症,唯一的解药是,不爱。
这一刻,大雅的美让人不敢正视,她巧妙的避开了周伟炽热的眼神,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周伟在上海有一套房,是家人给的,他拿出笔袋中的家门钥匙,认真的告诉大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他。大雅将钥匙紧紧攥在手中。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坚守婚约,委婉拒绝,大雅将有余温的钥匙放回周伟手中,两人面对面,微笑看着对方,就算有一点动心,周伟只能感慨自己错过了大雅,与其心酸挽留不如潇洒告别,两人相视许久,彻底断开了情愫,不跨越那道防线。回到起点,同班同学。一路繁花相送。
大雅只是路过,无意撩动周伟的心。羞怯又惊恐的大雅转身,校园的那几棵绿树,一夜之间饱饮秋风,开始泛黄,鬓发凌乱,一阵风袭过,树叶一哄而散。从小到大,大雅所受的教育就是一味的吸收与接受,很少对人生提出哲学性的思考,周伟的出现,领着她走向更宽广的谬思、辩思之路。
【第五章回应】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忐忑。大雅来到新的家,不,是婆家,展开新的生活快要两年了。忽觉昨是而今非,思绪一片朦胧。
十五岁那年两个弟弟一出生,母亲产后身体羸弱不堪,大雅的青春期就提早结束。人说,大姊如母,身为大姊的大雅责无旁贷,双肩挑起照顾双胞胎弟弟的责任,换尿布、洗澡、喂奶、洗衣服等,做着母亲该做的工作,可是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后来母亲过世,二弟过继给小叔家,她就与大弟轮流用竹框背着么弟一起上学。
这小镇的学校有个特色,或者说是奇观,就是大的孩子带着弟妹一起上学。镇上的女人为着多挣点钱,交由大一点的孩子照顾幼小的,有的将弟妹装在竹篓子里背着、有的用长布条缠好固定住驮在背后、有的推着木制的推车四处移动,或者将小娃放在加大的脸盆中玩耍。老师在讲台上授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乡下地方人情味就是特别浓,规矩特别少。教室最后一排成了育婴专区,也就是摇滚嬉闹区,坐在这一区的学生通常不打算再继续升学,所以只要后面孩子的嬉闹声量不影响教学进度就好。
校园间流传着一句绕口令,「有奶可吃快快吃,莫待无奶可吃才想吃。无奶可吃讨着吃,拿着鞭子恐吓不给吃。」同学们也会给幼儿取绰号,「天生自来水龙头」,「蝗虫」,「粮食终结者」,「ET」,「黑皮」,「干扁四季豆」,「胖圆仔」,「小仓鼠」,「花栗鼠」。
或者笑谈,「宝宝有三多,吃多喝多尿多。」「上课睡觉,下课记得带宝宝尿尿。」
「吃奶高手去哪里都是高手,不是慢郎中能懂的。」
「管好你家的小牛,免得长大了牵不住这只大牛。」
「别让你家的野王八随心所欲啊,小心他滚歪了。快牵绊住他,别给他自由。」
还有人在教室后面调皮的贴上对联,上联「人畜兴旺,喜极而泣。」下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外加横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把这当成养猪场。
这些幼儿基本上也算本分,不吵不闹的混过每一天,下了课由兄姊牵着到操场晒晒走走,中午睡觉就舖个蓆子躺在地上,四五个小娃睡成一片,一眨眼就天黑了。星期一三五,么弟跟着大雅,二四交给大风。么弟两岁开始就坐在地上,拿着粉笔画画写写,或者撕纸、捡纸屑等,尽量不离开兄姊的脚边。
大雅的个子不高,长期坐在最后一排,又要眼睛盯着弟弟,漏掉课堂重点是经常有的事,回家做完家事,尽力补上跟上今天的课堂进度,勤耕书本所提供的成就,比外面的玩乐有趣,不像大风喜欢听听音乐、看点漫画小说、或者留在学校打球。为了夜里也能照料好么弟,大雅与大风挤在同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中间摆了一个摇篮,么弟睡在里面。每晚调好闹钟,不管前夜熬到多晚,姊弟俩尽力每早晨六点起床,为父亲也为自己准备早中餐。姊弟俩人简单梳洗后匆匆上学,大雅天黑前赶回家做晚餐,大风路上拐去黄昏市场采买一些青菜肉类,父亲也在后院养鸡,三天两头可以吃到鸡蛋,生活开销能省就省。
阿爸的左脚受伤后,知觉渐渐被剥夺,整天困在楼下的书店,晚上勉强爬上二楼梳洗用餐。大雅最微小的希望是,父亲的每一顿饭都能吃得营养与健康,减缓身体机能的退化。在这样蜡烛两头烧的日子里,姊弟俩没有迟到或早退。有时静谧的夜里,确定么弟呼吸顺畅、被子盖妥,耳边传来隔壁房间阿爸的打呼声,大雅心中充满感恩与安慰,因为所爱的父亲与弟弟都还在身边,而且近在咫尺,原来自己很富有很幸福。
日日规律的生活总有一些现实的残酷需要去面对,永无止尽的家事与窘迫。疲惫的她从无机会眷恋物质带来的美好,人性中仍保有最纯美的一块。另一面,寸草不生,该辉煌的日子糊涂的荒废掉,彷佛这世间的人声鼎沸都与她无关。没人清理她的荒芜。青春的日子,风风火火,烈日烧过,一张焦灼的脸。
来到上海,大雅小心翼翼的过着婚后的新生活,仔细观察丈夫诗经的一举一动,成为日常的最大乐趣。诗经有点小脾气,遇到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习惯喳嘴表达不爽,态度狂放不羁,性格古怪。水杯有蚂蚁、筷子没洗干净、衣服沾到污渍、佣人打扫挪动他的物品、吃饭吃到一坨盐巴、地上有细屑、蛤蜊没有全部煮开等等,诗经马上用力喳嘴,身旁的人会紧张得马上处理状况,安抚他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