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六章
方文荇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田景文消失的地方,良久,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往殿门走去,和来的时候急匆匆的模样不同,她走得很慢,间或摸摸路边的绿树,又摸摸墙角的方砖,看起来仿佛有点恋恋不舍的模样。经过那棵老槐树下面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仰起头来,留恋地抱了一抱树干,将脸贴在了粗糙的树皮上,低声不知道呢喃着些什么。
杨名躲在枝杈上,看着方文荇,心砰砰乱跳,绕是他再大大咧咧,也看出来了不对劲:这皇后娘娘莫不是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再看看萧可,面上毫无表情,眼睛毫无焦距地落在方文荇的身上,不知是喜是怒。他无来由地觉得一阵恐慌,心里暗暗念道:方公子啊方公子,你终于把陛下惹怒了!这可怎么收场!
终于,方文荇松开了树干,最后看了一眼老槐树,看了一眼景阳殿,悄然闪身出了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翌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屏息等着萧可最后的废后旨意,这意味着今后朝堂上各种力量和风向的转变:吴太傅满面含春,方太师面沉似水;吴侍郎喜形于色,方尚书面无表情。
这时众人的一只脚踏了出去,另一只脚却一直被萧可掉在半空,落都落不下来。萧可不紧不慢地处理着朝务,丝毫不提废后的事情,直到快要退朝的时候,吴潜看起来都鼻尖冒汗了,忍不住上前启奏说:「陛下,皇后娘娘的事务臣已经处理完毕,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下旨?」
萧可淡淡地说:「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务?朕怎么不知道了?」
吴潜顿时傻了眼了,方文荇在没有废后之前仍是大衍国母,他一个礼部侍郎怎么敢胡说八道?「这个……就是……陛下前几日交给臣做的事情……」说着说着,他的鼻尖冒出了汗珠。
一旁的方思瑜也急了,心一横,也顾不得这是在大殿上,上前启奏说:「陛下,吴侍郎说的就是皇后娘娘出家修行的事情。」
萧可盯着方思瑜,很久没有说话,渐渐地,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转瞬即逝。「方爱卿此言差矣,出家修行只不过是朕的一时气话,皇后自入宫以来,温娴体贴,和朕感情甚笃,偶有俏皮天真之举,却瑕不掩瑜,乃本性率真而为之。俗话说的好,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朕的气话朕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难得众位爱卿还记得。」
方思瑜也傻了,半晌才说:「陛下,这这这,前两天不是明明已经说好了……」
萧子裴上前一步,朝方思瑜使了一个眼色,躬身说:「陛下说得甚是,既然陛下没有此意,我们做臣下的自然毋庸置言。」
吴潜急急地说:「萧王爷,不是这样的,下官已经把陛下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这个……」
一旁的吴太傅重重地咳了一声,出班启奏说:「既然陛下收回成命,其中必有深意,潜儿不必多言。」
吴潜一脸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想要争辩,却被吴太傅狠狠地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多言,默默地退了回去。
萧可似笑非笑地一个个看了过去,又扫了一眼殿内的群臣,冷冷地说:「诸位爱卿不要盯着朕的家务事了,多动动脑子想想渭河的防汛,多想想如何增加百姓的收成,多想想大衍的军备,多想想如何惩贪肃廉!」说完,他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朝堂上一片嗡嗡声,大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萧子裴把方思瑜拉到一边,眉头紧皱说:「思瑜,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沉不住气?陛下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你这样硬顶怎么行?」
方思瑜长叹一声:「子裴,你不知道啊,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萧子裴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懂了,文荇当着皇后,对你们方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们这是何苦一定要让陛下废后呢?」
方太师缓缓地走了过来,苦笑了一声说:「思瑜,你也不要忧思太重,听天由命吧。」
方思瑜跺了跺脚,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忽然就改主意了?」
萧子裴也有些纳闷:「前几日陛下还一脸高兴地说有心上人了,想把后位留给她,今天怎么就忽然变卦了?」
方思瑜和方太师对望一眼,脸色大变,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另一边吴太傅正在角落里低声训斥吴潜:「你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你难道没看到方家比我们还着急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吴潜垂首争辩:「我这不是替妹妹担忧嘛,这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能不着急嘛。」
「这事情急有什么用!」吴太傅沉吟片刻,说,「陛下看起来自有主张,只怕是宫中起了变故,托人去问问你妹妹,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可惜吴潜再也托不进人到宫里去打探消息了,这日起,宫中守卫全部轮换,多了许多个生面孔,出入严格按照规定,非手牌不能进出,只说陛下下令加强宫中防卫,违令者斩。
长乐殿、景阳殿前都加派了侍卫巡逻,杨名和以前一起共事的几个暗卫,轮班隐在长乐殿外的树丛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萧可每日面无表情地听着杨名对长乐殿的汇报,不置可否,李公公一筹莫展,那日偷偷地在殿外问杨名:「杨大人,陛下这是怎么了?每天沉着一张脸,我们做奴才的看了都心疼啊。」
杨名无可奈何地说:「李公公,别问了,只怕这是一个死结,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呢。」说着,他拱拱手,又往长乐殿去了。
刚到长乐殿,就见长乐殿里的掌事宫女方屏站在宫门口,正在和守在门口的侍卫争辩:「怎么我们连出个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没有陛下旨意,长乐殿众人不得外出。」侍卫面无表情地说。
「这,这不是软禁吗?」方屏看起来有点急了,「我要求见陛下。」
「陛下说了,他不见长乐殿里的任何人。」侍卫依然面无表情。
杨名见状走了过去,略带同情地看着方屏:「方姑娘,你还是好好去伺候皇后娘娘吧,让娘娘好好反省一下,陛下想来了自然会来。」
方屏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杨大人,娘娘嘴馋,想吃点御膳房的莲子羹,我去去就来,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杨名的手上。
杨名把玉佩放在手里摸了摸,只觉得入手温润,必是一块好玉。他笑着说:「方姑娘,长乐殿的东西,我是不敢拿的,下次娘娘要是得空,赏我一副画,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他把玉放回了方屏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