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照她看来,朝晖堂那位不是个好相与的,府内的火早晚会烧到夏晓身上。而夏晓这人虽有点小聪明吧,但做事靠谱的时候真心不多。
李嬷嬷总觉得,她一转身这姑娘就要惹祸。
「世子爷是国公夫人嫡出,今年刚二十有二。」李嬷嬷言简意赅,「夫人所出两个公子,爷是次子,长公子便是方才那位,十七岁战死沙场,府上人还在的也就世子爷一个。剩下的,还有两个姑娘,年岁不大,具是庶出。」
简单交代完,转头见软榻上窝着的夏晓走神。李嬷嬷暗暗皱了眉头,心下有些不悦。她在费心提点,可这姑娘却应付了事,有些不识好歹。
夏晓确实有些消沉。
任谁把别人已逝亲人的所赠之物弄坏,都要愧疚不安吧。加之,她也从没打算踏进周斯年的家门,下意识地对他家中的状况避之不及。现如今李嬷嬷非拉到明面上讲,她不想听也听着了。
夏晓没说话,方才李嬷嬷的话却是都听进耳朵了,只是,真没心思回应她。
马车咕噜噜回了客栈,一路没停的,夏晓没找着机会去买箫,心中急得不行。好在周斯年好似有事晚归,夏晓趁着李嬷嬷去做吃晚膳,侍剑去后院归置马车,悄摸摸跑出去找卖箫的店。
可是不凑巧,刚走到商铺街,还未找到箫便遇上了周斯年与侍墨迎面走来。
世子爷老远看见她,只是发觉她身后没有侍剑李嬷嬷跟着,顿时脸沉了下来。
清隽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照在夏晓身上。世子爷很生气,语气冷冰冰的:「你怎么一人在这儿?李嬷嬷呢?侍剑呢?」
夏晓仰头看着俯视她的周斯年,心里虚的没边儿……
周斯年侍墨才从城外回来,风尘仆仆的。
李嬷嬷在二楼的窗户看到三人在楼下的身影,见夏晓跟在周斯年身后,还当夏晓这姑娘终于开窍,晓得下去迎人。被他半途捎带回来的夏晓默默跟在周斯年身后上楼,有苦难言。
李嬷嬷手脚很快,这边周斯年人刚进屋,她那边洗漱的热水就端上楼来。
洁癖世子爷进屋,脚下不停地便直往屏风后头去。
客栈的客房不比京城西周府,虽说已定了此间客栈最好的上房,室内也未专门置有换洗室。洗漱的话,便只用了大屏风隔出来一处作更衣的地儿。人走过,隐隐绰绰的能看清身形。
呆呆站在屏风另一边的夏晓寻思着,要不要跟周斯年说实话。
理智来说,这种事最有效的解决方式是当面承认错误。诚恳地表示歉意,再提供挽回的方法,且越早越好。但看着屏风上因走动而若有若现的修长身影,夏晓抿了抿嘴角,她有些没勇气说出口。
诚如李嬷嬷所说,那箫是周斯年已逝兄长送的,不碰最好。
问题是,她不知道其中缘由啊!她不仅碰了还不知晓轻重地给弄折了。想道个歉就轻易获得原谅什么的,怕是不太容易。
思量了几番,夏晓还未下决定,屏风后头的人已然洗漱好了。
一身月牙白绣竹叶边广袖长袍的周斯年,步履从容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下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衣襟的带子。如墨染的鬓角微湿,显得他更加面白如玉。通身一股骨子里漫出来的雅致与矜贵,静静垂眸时,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晓心中那点子纠结,瞬时就湮灭了。
她想,她还是想法子瞒过了这些时日再说吧。周斯年这人即使刻意收敛了,还是掩不住骨子里上位者的姿态。
周斯年瞥了眼站那儿不知想什么的夏晓,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然后世子爷就发现,他没感觉错。
往日懒得离奇的夏晓一改常态,对他格外殷勤起来。他人走到哪儿,夏晓的眼睛就跟到哪儿。用膳时候更反常,平常只顾埋头自己吃的人,这回竟还想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周斯年犹豫地看着碗里的鸡丝,终是下了筷子。
夏晓似乎很高兴,一双大眼儿笑得如弯月。
周斯年虽然诧异,却没打算打断。实在觉得窘迫了便只避开了眼叫她别闹,好好用膳,而夏晓也立即乖巧的应了。
原来还打算用完膳教训她,好叫她记得不准孤身一人往外跑。此时因着夏晓刻意殷勤,他随口教训了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别别扭扭地用完膳,世子爷边擦手边问她:「说吧,想要干什么?」
照着夏晓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周斯年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夏晓有事求他。世子爷轻哼,看在她今日格外乖巧的份上,只要不过了分,他都能应。
夏晓眼睛闪了闪,瘪了嘴说冤枉,她哪有那么势利。
然后,转身小跑进内室,取了两个护身符过来。
护身符黄黄黑黑的,白日里看着丑,烛光下看着更丑。夏晓猛一拿出来,自己都嫌弃没眼看。
她脸上悻悻的,却还是递到周斯年跟前给他看了:「爷,我求了两个护身符,保平安的。爷你喜欢哪个?」
周斯年眼角一抽,没说话。
长这么大,他只佩戴过玉。像这般做工粗糙的东西,还真没上过他身。但对着夏晓亮得出奇的眸子,世子爷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个都看了看,他指了其中折的稍微整洁些的。
夏晓小白牙一龇,立即把那个递给他。
打量着不太雅观的东西,世子爷面上有些为难。可转头一想好歹是夏晓头一回送他东西,不接下又好似不太好。
顿了顿,伸出两更修长的手指,捻起护身符的穗穗,周斯年蹙着眉头,实在想不出他要怎么戴。
「那爷你要那个的话,我就戴这个。」周斯年缓缓抬起眼帘,夏晓将他挑剩下的那个丑东西挂在脖子上,笑嘻嘻的,「我们两,一人一个。」
周斯年一愣,低头看了护身符神情莫名有点温柔。
夏晓趁机抓起他的那个,捻开了上头串着的红绳,将那个护身符挂在了周斯年修长的脖子上。世子爷浑身一僵,心突然跳了下。
黄黄黑黑的东西搭在纤尘无暇的衣料,很显眼,着实与清雅的男人不符。但挂都挂了,世子爷也没再摘下来。
夏晓垂眸睨着他,浓密地眼睫抖了下,想把箫断之事说与周斯年听的念头又起。
气氛如此融洽,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周斯年不知他心中思量,被她盯得耳热。淡淡抬起头,冲着欲言又止的夏晓挑了挑眉。姿态颇为好整以暇。
一对上那双瞳色极黑的狭长眸子,夏晓舔了舔唇角,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罢了,回京之后再说。
夜里床榻上交缠,夏晓心虚便格外乖。世子爷禁了小半月,正是兴致浓厚之时,难得一夜放纵闹到天色将明。
船帮对私盐的兴趣,比周斯年预料的还要大。
他推了一把,很快火便烧得很多人心动了。
幽州私盐这事儿,实则早有人想分一杯羹。一直维持了个只赵家人得意的平静局面,不过是大船行之间相互掣肘着,不动时则众人皆按兵不动罢了。可若其中有一个搅动局面,其他蠢蠢欲动的人自然耐不住要出手。
毕竟若不赶早,怕是连一口汤都合不上。
然而,世子爷就在等这一刻。
局面一乱,暴露的便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