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不消一个晚上,李延棠便得到了霍天正的回覆。

他慢悠悠到了霍天正的书房,却见得霍天正满面惋惜之色。

「如何?」李延棠语气淡然地问。

「城南那头,从前确实住了个叫思思的女子,耳後也有红痣,她家境贫困,无父无母。前两年她染了病,身子熬不住,就去了。」霍天正的语气透着怜惜,「据说是个很有胆识的女子,因不肯做妾,得罪了人,亲事也耽搁了,一直靠着卖线为生。」

李延棠闻言,沉默不语,许久後,他才慢慢的道:「朕知道了。」

语毕後,有一瞬的失神。

他的视线落於窗外,可一颗心却看不进那些景物,眼前看到的,似乎都是十四年前不破关的铁马冰河、山川浩荡,纷纷扰扰的旧事扑面而来,如抖落了满地的尘埃。

那时他九岁,虽是天恭国的皇子,却受尽颠沛流离之苦,流落到不破关时,他遇到了还未出人头地的霍天正。

之後,李延棠在不破关,过了人生中最落寞也是最快活的三年……

江月心一连教霍淑君习了三天的武,霍天正才放过她。

这三天里,霍淑君倒是没有摆脸色,大抵是因为顾镜也在,只要顾镜冷着脸朝院子里一站,霍淑君纵有万千不满,也都化为一张灿烂笑颜,满口「镜哥哥」、「镜哥哥」,喊得极欢。

为了给顾镜留下一个好印象,霍淑君习武极认真,临到最後一天,她还不忘对江月心狠狠示威,「本小姐警告你啊,不要肖想镜哥哥!他是我的!」

江月心纳闷,没人肖想顾镜啊,这说的是谁呢?

江月心不给反应,霍淑君有些不高兴,她希望看到江月心老老实实地承认顾镜是她霍大小姐的,最好说一句「是是是,您俩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只可惜江月心没理她,反而专心致志地听着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说话。

这两个路过的小丫鬟是霍夫人遣去送东西的,一路七嘴八舌地说着「王先生」。

「王先生今日要去明山亭。」

「来了不破关,就要去明山亭,这有什麽好奇怪的?」

江月心竖着耳朵听,霍淑君冷不防凑到她耳旁,大声嚷了句「你听见了没有」,惊得江月心连连揉耳朵,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不破关的夏日要来了,江月心与顾镜一道从霍府出来,便看得街旁矮墙上攀了一溜的翠嫩绿萝,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天气微热,衣衫也能换得薄一些了。

顾镜走得慢吞吞,一面走,一面欲言又止,「小郎将……你别想太多。」

江月心问:「想什麽?」

「我只当霍大小姐是妹妹,你别想太多,她的脾气,我不太消受得起。」

江月心一头雾水,「这有什麽,我也当她是妹子。」

顾镜憋了一口气,狠瞪她一眼,冷着脸道:「你当我没说。」

江月心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怎麽阿镜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整个不破关城里,谁不是把霍淑君捧在手心上?

据说新帝践祚未久,便南下巡游去了,如今代替今上在朝中理政的,正是霍大将军的弟弟,再兼之霍大将军军功赫赫、威震朝野,要是有哪一位敢不疼霍大小姐,那就是活腻了。

两人到了街边就分道扬镳,江月心直直朝家走去。待进了家门,便看到江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周嫂子、周大富站在一旁,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这又是怎麽了?」江月心纳闷,「哥哥升官了?」

「是你的好事。」周嫂子放下怀里的孙子,喜孜孜道:「谢夫人与谢公子这几日就要回京城去了,刚刚谢夫人特地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要带你一道回京城,在京城备婚。」

江父搓手乐呵呵道:「那可是京城啊!你爹我一辈子去过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刚娶了你娘的那阵子,在京城住了段时日。」

江月心懵了一下,差点忘了这事!

那谢宁虽然整日嫌弃她,可依旧没来退婚。如今看爹爹的意思,是要她跟着谢宁一道去京城?

「这麽重要的事,可不能错过了。」江父拍拍江月心的手臂,喜笑颜开,「谢家高门大户,你要是住到谢家去,定能长进不少,将来做了少夫人,也不会慌张。为父这就去见霍大将军,给你请辞……」

「等等。」江月心拽住江父的手,直白道:「我不想嫁。」

「糊涂孩子!」江父训斥,「你不嫁人,难道还要当一辈子的将军?以後谁来照顾你?」

「至少,我不想嫁给谢宁。」江月心呼出一口气,蹙眉道:「谢宁母子俩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只有苦头吃,难道爹想看我受苦吗?」

「你你你……」江父一副不信的样子,转身指着院里的一堆箱笼道:「你是不知道那谢夫人与公子对你有多上心,礼物一趟趟地送,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这上好的衣服料子,咱们家平日哪买得起?怕你不适应京城,还特地提前带你回去……别家的夫婿有这麽体贴,早该笑开花了,只有你这麽任性!」

江父很是痛心疾首,那谢宁来拜访了他两三次,回回都是谦逊仁厚的模样,言语间只说要女儿「日後文静谦逊一点」,还要女儿「做个贤内助,助他仕途高升」,其余并无要求,这还不好吗?

江月心也知道,爹爹是为了她好,而谢宁被王延提点过,必然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爹爹面前也演得卖力。可谢宁越是这样两面三刀,她就越是不想嫁。

江月心性子直,不会说漂亮话,她闷了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话就摆在这里,我不会嫁谢宁!」

【第四章喝醉要他做跟班】

在江父「任性」、「不像话」的吵吵嚷嚷声里,江月心转身就出了家门,趁着还未入夜,她去酒铺子打了两坛酒,提着小酒坛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

边城也没什麽醇香好酒,只胜在一个烈字,她一口喝下,如从喉烧到肺腑,滚烫了整个身子,令人无暇去思虑其他烦心事。

暮色渐浓,西月慢升,街上的店家相继闭门,宵禁的梆子声已远远地响了起来。待回过神来,江月心眼前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一片落寞,唯有她孤零零地徘徊着。

她拎着酒坛,朝口中仰倒,可酒坛中却无一滴酒。

「喝完了……」她晃了一下身子,一副扫兴的样子,「谢宁烦人,这酒也烦人。」

她是不想嫁谢宁的,可她又说服不了爹爹,都怪谢宁狡诈,人前人後两副面孔。

她掷了酒坛,发现袖中有什麽东西飘落下来,原来是一方手帕。江月心支着头,隐约想起这方手帕是王延的。

她有些醉了,脚步飘忽,周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王延手心的温度,与她接过手帕时的心跳如狂。

她要把这手帕……把这手帕……还给王延。

这样想着,她便转道回家,悄悄牵了马,朝城外的明山亭策马而去,也不先问问王延是否已回了家,只是自顾自莽撞地去了。

这明山亭乃是旧朝所造,不少文人骚客皆在此处留下过诗词名篇,凡有文人到不破关,皆要去明山亭一游。江月心也常去,能清楚地记得哪块砖上铭了哪个人的大名。

但她也仅限於记住那些名字,要她记住那些诗词歌赋,是绝无可能的,什麽「狼烟漫漫不破关,黑云欲穿明山亭」,江父时常挂在嘴边,可她就是记不住。

从关城到城外的明山亭,打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到明山山腰时,天色已完全漆黑一片,天地里只余两处光,一处是天上明月,将满又缺,又一处是山顶亭中,一点明灭灯笼火,如纷纷扰的三千乾坤所凝。

「王延……你在不在?」她下了马,牵着马沿着蜿蜒山道向着山顶行去。

亭中有一道人影,闻言似愣了一下。江月心见了,很是欢喜,几步朝着亭中跑去。

「小郎将?」李延棠正坐在亭中,藉着灯笼光独自对棋,「何事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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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订亲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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