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许嘉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本来他是想偷偷翻下来先进屋,准备先探查情况,莫被小丫鬟什么的见着嚷嚷出来,结果就被她抓了个正。那种丢脸自不用说,如今听到真正的原由,他心里更别扭了。
敢情他再次表错情,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昨夜不温柔生气跑走,堵着气不愿意跟他回家。
许嘉玄觉得自己在她身上吃的憋和难堪,都赶上他活了这近二十年的!
「你总爱闹别扭,有什么都窝在心里不说,今儿我是成心叫你尝试下这种滋味。」梓妤见他不语,继续说道,「是我不好……」
她轻轻叹一声。
明知他跟个炮仗似的,还故意激他。
许嘉玄梗着脖子,心中却一动,那双没有波澜的幽深眼眸有光微闪。
「是我脾气太急。」
他终于张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出身侯爵之家,又是世袭的锦衣卫,自小就是受严厉冷酷的教育。他初去锦衣卫就是千户一职,皇帝的心腹,他心思从来都是在差务和揣摩圣意上,只要皇帝要谁倒霉,他都会心狠手辣除去。
他在锦衣卫里以暴戾出名,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唯独遇到她之后。他不屑和女人多计较,无意识中顶多就是迁就一下,毕竟锦衣卫里没有人会逆他的意,可一回一回吃瘪下来他也就按不住自己的脾气。
许嘉玄坦白说出自己的不足,梓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她笑起来时总是先弯了双眼,眼角微微上扬,将她明艳的面容再增十分光彩,既娇又俏。
许嘉玄就不受控制的溺在她笑容中,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眼中有自己的倒影。
梓妤说:「你脾气也没有太坏。」
她是真诚地,许嘉玄莫名的又不太自在,撇开了双眼,耳根在发烫。
「你用过饭了没?」梓妤把他神色尽收眼中,心里好笑,面上不显关切地问。他没有回答,她明了。
他气冲冲跑出去,又放心不下再潜进陈家,肯定是没有用饭的。
梓妤就喊来绿茵吩咐:「去跟厨房说一声,问问还有没有羊肉,给姑爷烤只羊腿,多撒些辣子。再炖个火腿肘子。」
绿茵神色淡淡地应下,许嘉玄闻言略有诧异——
她知道自己的口味。
等绿茵离开,梓妤再喊来一个小丫鬟说道:「你去老夫人那儿说一声,说表姑爷家来接我,还未用饭,等用过饭,我们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她心细,给许嘉玄一个很好的台阶下,刚才的无礼也就这么抹去。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她朝木着一张脸的许嘉玄说:「你给我的那两页纸,我交给外祖母了,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高兴的。」
许嘉玄去端茶抿了一口道:「与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刚才还爽快的承认错误呢,这会又端起来了。梓妤轻笑,但也知道他已经是很难得了,再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懂。
就问:「你昨晚忙一晚?」
提到昨晚,许嘉玄把抛到脑后的两件事情都想起来了,眸光不受控制地一沉,探究地看着她。
梓妤不明所以:「怎么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她知道是东宫出了事,听说太子险些在火里没出来,可是走水原因有异常?
她一颗心跟着一沉,想到南镇抚司到现在也没有给更详细的事情缘由。
许嘉玄刚才是因为听到她伤得严重,又跑回娘家,担忧和气急之下才往陈家来。如今冷静下来,那个凝团就又笼罩在心头。
他说:「太子殿下被人在火里推了一把撞到头,如今行凶之人自尽,根本查不到凶手。」
这些是公务,他本不该跟她说,可是玄真子警告的话又耳边,还有明德帝的香囊……梓妤听闻眼皮重重一跳,放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攥了拳头。
「伤得可严重?」
她语气比刚才急促,许嘉玄善察言观色,这种变化哪里逃得过他双眼。
他看出梓妤在面对太子的态度上有问题,那一句话可以定义为为太子担忧。
他眸光越发暗沉,如同深潭,连光都透不进去。
许嘉玄不自觉地也握了握拳头,淡淡地说:「太医说将养些日子就好。」
梓妤并没发现自己的举动都落在他眼中,得知太子无碍,扯了扯嘴角笑:「皇后娘娘最在意太子了,她身体不好,万幸太子是有损伤却没有大碍,娘娘心里也能好受些。」
她的话倒是让许嘉玄一愣。
听这个意思,她担心太子伤势是出于吴皇后。
他就想起她娘亲与吴皇后是发小,自小常吃住一块。
许嘉玄略一思索,没在这问上再纠缠,而是在想皇帝腰间的香囊。有没有可能那个香囊是给吴皇后的,结果吴皇后又转赠给皇帝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最终看着她清亮的眼眸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如若是误会,他一查便知,何必再问出来,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至于太子额头的事,他或者该去问问玄真子,究竟有什么一个说法。
想到这里,他视线又重新落在梓妤身上。此时她已经跑到柜子那里,抱了床被子出来,像是要铺床。走动间裙摆轻扬,但还是能看出来她行动迟缓。
许嘉玄想起她身子的不适,站起来三两步到她跟前,接过她被子:「是要铺炕上还是床上?」
「炕上。」梓妤扶了扶腰,「你昨晚没睡,趁厨房还在做饭这会眯一下。」
许嘉玄抱着被子的动作就一顿,去看她时,她还朝自己微微一笑,把他双眼都灼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炕前,把被子放下,猛地又回身,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梓妤被他吓得惊呼一声,下刻就被他放到炕上,他滚烫地唇落了下来。
她闷闷哼了声,叫他给压的。
正准备承受他突如其来的吻时,他却又从她身上起来,喘着粗气眸光深黯地盯着她,像是一头吃不着肉的饿狼。
梓妤眨眨眼,听到他说:「我身上脏,你一会又该嫌弃。」
昨晚在大牢里呆了整晚,审人的时候还沾了血。
梓妤愣一愣,想起自己嫌弃他喝酒和去了花街的事,伏在被子上笑出声。
这人还是别扭,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别扭,别扭着明说!
她觉得刚才那一架吵得有点值。
她笑得花枝乱颤,许嘉玄又沉了脸,默不作声去把炕桌挪一边,扯过棉被铺好脱鞋后和衣就躺上去。
虽然话是他说出来的,但她明显还是嫌弃了,心里总是不舒服。
梓妤笑得更厉害了,这人真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才好。
许嘉玄睡了两刻多钟,厨房的送饭食过来,梓妤把他喊醒,让他净手将面后用饭。
他也饿狠了。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把一只烤羊腿都吃个精光。梓妤暗中打量他,想他长得高大不是没道理的,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四肢,医婆的话在耳边响起,昨晚上的不愉快也在脑海闪过。
她……一点也不喜欢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