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榜会是谁的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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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是大亮,坏了,耽误写生了!这是醒来的第一感觉,我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可感到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才想起,我还在发烧,根本无法参加今天的写生了。
我看了看表,九点整。
昨天,席老师说今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发,看来同学们已经走了。见我病得厉害,才没把我叫醒。我勉强支撑着身体穿好衣服,尝试着下了床,在地上走了几步,两只脚如同踩在海绵上,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好又坐在床上。
我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难过和沮丧。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会是谁?我气若游丝地说了声进来。竹门吱的一声开了。我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是郑雨溪!她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走进来。
我缓缓地站起来,吃惊地问:“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画画?”
郑雨溪将面条放在木桌上,目光清澈如泉水,说:“你病了。席老师本想让房东照顾你。我放心不下,主动要求留了下来。”
这番话让我好一阵感动,眼里顿时有了酸涩的感觉。我想大约是其他同学不愿意留下来,不得已她才住下的。不久就要考试了,这个时候,时间比珍珠玛瑙都珍贵,耽误一天功课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清楚。
郑雨溪的声音很低,说:“吃了这碗面,很快会好起来的。”
碗里飘着葱丝和油花,里面还有两个荷包蛋。隔着几步远,我已经闻到淡淡的香气了。这一定是她特意让房东为我做的。我又是一阵感动。
大概是怕我感到别扭,也可能是觉得待在这里不太方便,过了一会儿,郑雨溪一声不响地起身走了。毕竟男女生共处一室或多或少有些“授受不亲”的味道。
我的确有些饿了,起身洗了把脸,便狼吞虎咽地把那碗面条吃个精光。我感到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又响起了敲门声。知道是郑雨溪,我急忙起身开门。
她走进来,问:“你好些了吗?”
我嗯了一声,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小声说:“把药喝了,很快就会好了。”
我看到,郑雨溪的手上拿着许多药。还是女孩子做事细心,出门带了常用药。我一脸羞惭,说:“想不到,你还带了药。”
“不是的,席老师问过了,大家都没有带药来。这些药是我刚从诊所买来的。”
此刻,我才发现她的裤腿上沾满泥水,看上去,她也有些疲惫。要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诊所恐怕也要六七里路远,况且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我把药接在手里,眼泪居然险些掉出来。
我喝药的时候,郑雨溪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我和她离得很近,能清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她身体的幽香让我的心跳在不断加快。
她为我倒了一杯水,一样一样地将药丸倒入我的掌心,又用嘴唇轻轻试了试水温,说:“水不凉不热正好,慢点喝,完了要多喝一些水。”
此刻,我全然成了一名待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羞涩得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药喝完了。郑雨溪麻利地将木桌收拾干净,说:“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我在门外画会儿画,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她走了。竹门响了两下,门开了又关上。
我感到浑浑噩噩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现在的样子别说是画画,就是拿起一支小号的画笔恐怕也困难。
我有了一些睡意,于是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从床上起来,洗了把脸,在房间里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手臂,感觉好多了,可身上还是没有一点力气。
门开着一道缝,阳光从外面溜了进来。屋里很静,只有鸟叫声和山风吹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打开门,来到外面。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碧空万里。
门外摆放着画板和画架,还一个小竹凳。画板上有一幅还没有画完的风景画,是郑雨溪画的。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也不见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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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我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一阵难受,看来这次病得很厉害,于是又回到屋里,看了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郑雨溪送来午饭,小米汤、馒头和炒茄子。她看了我一眼,说:“趁热快吃吧。”
我知道刚才她为我准备午饭去了。也许郑雨溪主动在菜金里加了钱,也许房东听说我生了病有了良心发现,今天菜里的猪肉格外多,油水也足。
我感激地看郑雨溪一眼,洗了手脸,在木桌前坐下来,说:“一起吃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我吃过了。”
我不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米汤。
她一脸担心,问:“你好些了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木鸡一般傻傻地看着她。
她有些着急,催促道:“快点吃,吃了饭才有力气。”
我慢腾腾地咬了一小口馒头。她把竹筷放到我的面前,说:“吃吧。”
我宛如一只鸟,吃得很少,也很慢。
她转身离开。
我才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她又敲门进来时,我已将饭菜吃光。她收拾完碗筷又离开了。
9
中午,我喝完药,睡意袭来。解热镇痛药大都有让人嗜睡的功效。不一会儿,我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不过,这次我很快就醒了。大概是药力发挥了作用,醒来后感觉身上轻松多了,脑袋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我从床上起来,恐怕惊到正在门外画画的郑雨溪,轻轻推开了门。
几米远的地方,郑雨溪并没有画画。尽管画架上放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画。她白皙的手正捧着一幅油画发愣。油画我见过,上面有个白衣女子,还有飘落的枫叶。
油画很美,可是,凋零的枫叶和女子脸上的忧伤为画面增添了些许凄切。
郑雨溪听到了脚步声,快速地将油画藏进包里。这一次,她没有立即拉上拉链。仅是把油画完整地放在里面。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她把那幅画也带到了峨山。凭直觉,这幅画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并且画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既然郑雨溪不想将那幅画示人,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郑雨溪站了起来,亭亭玉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郑雨溪脖子上的墨绿色玉坠在阳光下发出剔透的光,项链让她显得愈加优雅漂亮,也为她增添了许多神秘。
“你睡醒了?”她笑得很好看,宛如开放在山巅的雪莲花。
我哦了一声,红着脸说:“谢谢你为我买了药。”
她抿嘴直笑,依然没说话,样子很美,至少不会逊色于峨山怡人的风光。
四周静悄悄的,房东夫妇正忙着在厨房为我们准备晚餐,过不了多长时间,席老师和同学们就会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天空,除了飞来飞去的山鸟,这里只有我和她。这个机会很难得,绝对是千载难逢。若不是我生病,这样的机会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想到这里,我便有了因祸得福的庆幸。
我暗想,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向郑雨溪问些什么。的确,她身上有着一层神秘的绸纱,譬如,那幅画、玉坠,还有她的家在什么地方……她身上的很多疑团我都无法解开。
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她又坐在画架前,笑着说:“你先回房休息吧,我还要画画。”
我并没有离开,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喃喃说道:“雨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郑雨溪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她忽然笑了笑,说:“怎么了?有问题就快点问呗。”
我的脸憋得通红,不知什么原因,读小学时和女生说话就爱脸红,后来这个毛病渐渐没有了。可是,自从认识了郑雨溪,唯独和她说话时,常常旧病复发。
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你……之前认识席老师?”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没有了。
我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唐突,后悔极了,连忙把头垂了下去。
四周很静,鸟儿的叫声也没有了,也不知那些鸟儿都躲到哪里了。
郑雨溪缓缓站起来,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我抬起头。
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声音银铃般好听,说:“席老师……是我爸的学生。”
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转到这里来上学,原来是这样。我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叫道:“连席老师都是你爸的学生,你跟你爸学画岂不是更好……”
我正为自己的创意感到沾沾自喜,却发现郑雨溪的脸已变作一块灰白色的冰。我张开的嘴巴许久没有合上,仿佛有鸟粪突然落进了我的嘴里,后面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我本想问完这个问题,接下来再问油画的事,见她这副模样,计划只能临时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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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变得煞白,仿佛身上的血液已被抽干,说:“你回屋休息吧。我要画画了。”
这一次,我很听话,快步回了房间。
我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对话,看似简单的几句问话,却感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过了很长时间,我仍然心有余悸。我决定以后再也不问郑雨溪关于那幅油画或是项链的事了。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同学们都回来了。
我急忙从床上起来,席老师和其他同学走进来。席老师关切地问我感觉怎么样,还把热乎乎的手放在我额间试试我是否还发烧。
我感到一阵温暖,病顿时去了大半。
席老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看起来好多了。若不是雨溪执意为你去买药,恐怕不会好得这么快。”他瞥了一眼屋里的其他同学。
同学们相继低下了头,都在为不肯留下来照顾我,而感到羞愧。
我没有说话,只是咧嘴笑了笑。
我没有到外面吃晚饭,舍友主动把饭菜送了过来。吃过饭,我服完药早早地睡了。
大概因为有了郑雨溪的照顾,一觉醒来,我感觉完好如初了。想不到,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席老师怕我身体支撑不住,第二天挑了一个离住处不算很远的地方,让我们画画。他一时兴起,还现场为大家画了一幅范画。
席老师画的画真好,画面上的白鸟栩栩如生,扑棱着翅膀仿佛就要从画上飞下来。我想,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画出如此完美的画了。然而,就在这时,我想起,席老师是郑雨溪爸爸的学生,那么,雨溪爸爸画的画又是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对郑雨溪的爸爸肃然起敬。
在峨山这几天,我学到不少画画的技巧,有了很大进步。这不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连席老师也是这样说。
峨山之行,可谓收获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