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朱晗犹自在说:「和亲之后,雷静海一直没什么动静,每年按时朝贡。这次圣上要求他剿匪,表面上是清理四方会,实际是为了敲打他。朝廷对藩地一直心有顾忌,殷祺便送了个借口给圣上,借此来试探雷静海的忠心。至于单五爷到底是不是和四方会有关联,这并不重要。」
「所以我们没必要去解释和单五爷的关系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听的。」苏然念叨着,「殷祺这手也够狠的啊,是非打不可了?」
「想不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向圣上表忠心,将四方会拱手让出,不过圣上此举意在雷静海,未必肯接受我们的忠心。」
「另一个方法,就是接受雷静海之前的招安。只是如今圣上下了旨,他若是再收下四方会,就等于抗旨。」
「就是说,」苏然歪着脑袋边想边说,「要么和雷静海打,他是官我们是匪。要么和雷静海合作,鼓动他和皇帝打,这样一来,我们就和他一起变反贼?」
朱晗很勉强地点点头,指出:「反贼这个词,没有人用来说自己。」
苏然摆摆手:「雷静海有多少兵?」
朱晗笑笑:「不多,也就六七万。」
……四方会是多少来着,八千?当时厉名轻还很得意。
苏然拧眉,大难临头啊……不行还各自飞吧。
她「啧」了下,说:「要不这样吧。」
朱晗以为她有了主意,抬起头看着她。
「厉名轻不是醒了吗?你俩再商量商量谁当这个总舵主,我呢,还是带着我的人和银子,就不给你们捣乱了。」
反正她就一百多人,真打起来,多这一百少这一百也没什么区别。
朱晗无语的望着她,半晌才说:「苏总舵主!这不是儿戏。」
就是因为知道这不是儿戏,所以才要跑路的嘛。
她发愁地挠挠了后脑勺。这次不像傅大刀围攻梅花寨,小打小闹的,她还能想法子坑蒙拐骗一下。
几万大军啊,要怎么才能诈退……她的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问:「如果雷静海来打四方会,胜了后,他也就是表了个忠心,四方会肯定归朝廷,那他不是出了力气还落不到好处。」
这是苏然能发现的唯一可利用之处。
朱晗见她又开始想办法,才捋胡子回:「舵主说得对。此事对雷静海来说,确实是出力不讨好。十三年前,他就曾起兵过,如今朝廷的兵力大部分在西南战事上,你说他会不会心动。」
苏然眯起眼:「我们可以和他谈谈,四方会出钱,他出兵,看看能不能合作一把。」
横竖他们都是反贼了,怎么能活就怎么来吧。
苏然这话正说中朱晗的打算,他马上应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殷祺应该很快就从齐州府动身,我们要赶在他之前,与雷静海谈妥。属下已经命人给雷静海去信,这一两天该有回复了。」
苏然微愣,勾唇夸了句:「原来朱先生早就打算好了。」
她看了眼朱晗,忽然抬步走到门口,喊真真过来。
真真应声进屋,对朱晗笑了笑,然后站到苏然身后。
朱晗眉头簇起,眼带疑惑地看向真真。
她可从来没对自己笑过。
这时,罗乘风,傅小刀陆续进到屋内。
走在后面的罗乘风随手把门关上。
朱晗意识到苏然要干吗,他面色平静,看向她:「舵主可是对朱某擅自给雷静海去信,有所不满?」
苏然摇摇头:「确实不满,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我觉得你没有说实话,今天这门你大概就出不去了。」
她扭头对真真说:「还好现在厉名轻已经把会里的事都捡起来,要不一下少个朱先生还真有点麻烦。」
朱晗无所谓地笑笑:「朱某识人还是有点自信的,舵主必不会杀了在下,也就不用再说这些唬人的话了。」
苏然莫名:「谁说我要杀你了,平时打打杀杀惯了,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朱晗眯眼:「舵主不如先说说想问什么。」
苏然:「十年前,萧将军到底为什么被降罪。」
朱晗敛笑,不说话。
苏然转头对真真说:「我觉得以朱先生的风流才气,在这兰城里定是有不少红颜知己。你说,如果朱先生在兰城大街上走一圈……」
真真:「不可,实在太不雅观了。」
苏然:「也对,还是遮上点吧。」
真真:「朱先生那里想必有些佳人所赠的香帕之类……」
苏然:「好主意,前面一片后面一片。」
朱晗叹道:「舵主,这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属下是为了舵主和三小姐……」
苏然打断他:「你先说实话,至于怎么样对我们好,我自己会判断。」
朱晗无奈,看了眼真真,心道,也罢,反正她早晚也要知道的。
朱晗:「将军当年在找一个三岁男童,具体原因属下不知。孩子似乎是找到了,只是将军没来得及接到他,就出事了。」
真真家是十年前被抄,找三岁男童,那这孩子如今就该有十三岁了。
苏然不信,朱晗这些年就没再调查过?
她开口:「朱先生一次把话说完吧,不要藏着掖着,你知道些什么,有哪些猜测。」
「十三年前,先皇御驾亲征,贵妃和婕妤皆有身孕。婕妤在先,却难产而亡,腹中孩儿也没有保住。贵妃则生了一位公主。于是,先皇无子,便由其弟,也就是现在的圣上继位。」
听完了这一段,苏然已经脑补完整出大戏。
就是狸猫换太子嘛。
有人暗中和萧将军说,先皇有个儿子,不过被人抱出宫了。忠君爱国的心,让萧将军无法接受皇位得来不明的皇帝,于是偷偷寻找那个男孩。
手握军权又怀疑自己皇位的大将军,放哪个皇帝身上,都必须不能留啊。
于是皇上就找了个理由把将军一家抄斩。
苏然暗自佩服自己,写个谈恋爱的小说,居然能自主完善出这么狗血的背景来,也是很强了。
她问:「那个男孩到底是婕妤生的还是贵妃生的?」
朱晗摇头:「将军当年也不知。但即使找到这孩子,也很难确认他的身份,因为贵妃多年前就已离世。」
明知前路艰难又危险,也要坚持,这位萧将军果真是个耿直的人,苏然不由得想起何行修,他也是这种性格。
宁可头破血流,也要维护心中正义。
苏然是没法理解,命都没了,还能用什么维护正义呢?
反倒是朱晗这种,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她还能理解些。
真真冷着脸问:「所以,朱军师当年就是因为早早看出情势不对,才主动离开吗?」
她用了军师的称呼,朱晗想起往事,心中也是一片哀伤。
他对真真抱拳:「当年,我曾劝过将军。大战刚平,一片荒芜,百姓的日子才开始安稳,只要在位的是明君,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非要洗清一切。即便查明真相,三岁稚子登基,必会迎来一场新的权力之争,腥风血雨。」
苏然在心里点点头,越发觉得她与朱晗三观接近。
她这种升斗小民,志向低下,不理解那些人对权力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