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不知道,我想……重新想想我真正的梦想是什么了,感觉在出版社的这几年,都是一场笑话一样。」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形容自己,你手上出过不少炙手可热的作者,这绝对不会是笑话。」
「嗯……的确,我曾经也很热血过呢。」出神的看着地面,我想起自己经常彻夜不眠,只为了想出一句最吸引人的封面文宣,只为了让消费者看一眼就决定买入手。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我突然想拿起剪刀了啊。」嘴角一勾,我想起冉冉最喜欢引用的动画。
他起身,「总之,别那么急着对自己的人生下结论。你只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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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
「人啊,是一种很习惯的生物,一但习惯某种生活态度,不管那会不会让自己痛苦,久了也就会渐渐习惯跟麻木。然后会渐渐的认为自己就是某种人,你也只是习惯了那个梦想,渐渐的忘记为什么那么执着,所以现在会觉得腻了。」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突然明白执着的原因。」
他不再继续跟我争论,只是手插口袋的笑了笑,「外面很冷,我看你今天就在这住一晚吧,明天我会把稿子拿过来给你。」
「我干嘛听你的?」我双手环胸,他说话也太自顾自了。
「因为,我猜你今晚一定会留宿。」
「蛤?」
「你可以不承认,可是当你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你的表情……始终在压抑着某种思念。」
「莫名其妙。我等着你明天的原稿,该是解谜的时候了,让我看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打开客厅里的电子壁炉候,又泡了一杯热奶茶,瑟缩在沙发上,手上随手拿了一本文库本——我记得以前冬天的时候,很喜欢窝在温暖的客厅里看小说。
他说我在压抑思念。
「真是自以为是的人。」我只是因为太冷了,懒的再回自己家睡。
而且他说这屋子里到处都充满了温暖,我怎么都没感觉呢?我放下小说,站起来四处走动,仔细观察着各个角落,其实都跟小时候的记忆差不多,没有不同。
直到我发现餐桌四个角的雕纹,愣了愣,「这是……紫云蔓……」接着我又发现客厅的挂钟上也有一朵小小的紫云蔓的图案。
「难道他说的是这个?」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于是我开始地毯式的搜索整个屋子里的紫云蔓,总共有九十九朵。那些图案隐藏在各种不容易注意的地方,连我房间的书桌下都有。
「所以,爸想要表达什么呢?」
这些图案以前就有了吗?
这一晚,我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明明没有盖任何的被子,可是却很温暖,梦里隐约的出现一些片段,但清醒后就完全遗忘。
清晨我睁开眼睛看着客厅的吊灯,小时候很白目,还曾经试图跳起来去拉吊灯,结果摔个乱七八糟,吊灯还整个掉下来,那个时候是爸整个人护在我身上,替我抵挡了那些玻璃碎片,他受了不少皮肉伤,当场流了许多血。
他并没有骂我,只是摸摸我的头说,『下次别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好吗?』那声音很温柔……
「原来,曾经还是亲密过的啊……」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拍拍双脸的去开门,就看见零一脸『你看吧你还是在这过夜』的脸,「早!」
「你怎么能确定我真的在这过夜?」
「我就是能确定啊,因为……我很了解你。」
「啧。」我拉开大门,他却伫立在原地。
「我就不进去了,喏,这是早餐跟原稿,我可是赶了一整夜都没睡呢。」他把东西递给我之后,意外的这次不当个跟屁虫,爽快的就离开。
我抱着这一叠的稿纸,狐疑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管他在计划什么,我绝对不会轻易上当的。
边吃着他带来的早餐,我边开始一张张的阅读起来,他带来的火腿蛋吐司是我最常吃的早餐,明明他跟我认识并没有很久,搞不懂他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是以前我住在这里时,最喜欢去的那一家早餐店买的。
故事的开头是他说过的那位老伯,开头是他跟老伯一起坐在咖啡厅里谈话的模样。
老伯开始说一些故事,一个关于他跟他老婆之间的故事。那故事很短,因为紧接着他们之间迎接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幸福快乐四个字以为就是结局,可是死神却找上了他心爱的老婆。
原本画的丑丑却很可爱的三人家庭涂鸦,瞬间染成了黑白。
「这……」
老伯跟女儿陷入漫长的低气压围绕,从相依为命到相敬如宾。
我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却没办法停止阅读。
我觉得很难过,你知道吗?我失去的不只是心爱的老婆,也失去了女儿那天真的笑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明明刚开始的日子,我们父女还很要好,当我看着老婆的照片哭时,她还会安慰我,帮我擦掉眼泪。但是渐渐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原本天真的个性变的阴沉,每天只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吵也不闹。
「我猜,她是不是在学校被人嘲笑了呢?小孩子有时候无知的幼稚,总是特别伤人呢。」
也许吧,我问过她,她也不说。
而且人是一种很懦弱且容易习惯的动物,一但双方习惯了这样冰冷的相处,久了,冰层只会愈来愈厚,甚至忘了该怎么拿起破冰锥,打破这些冰墙。
「老伯,你的比喻还真是抽像,好像写小说的用词呢。」
因为我老婆就是童书作家啊,呵,本来她是一名小说家,自从有了孩子才开始自己写童书给女儿,家里书柜的童书区,那一本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童书呢。
「哇,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改变台湾的出版形式,希望有一天能把台湾的小说推向世界,从很久以前她就有这种想法了,我猜啊,我女儿以后也会成为一名出版界的人吧,她跟她妈妈很像。
「你每次来这里远远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
因为见了面,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家人有的时候反而是心离的最远的人,我……
「老伯,你们离的并不远,在我看来虽然是一步之遥,但只要提起了勇气就能跨过。」
因为她恨我,她一直认为,我老婆死掉是我害的,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但如果她恨我会觉得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他握紧了拳头,「怎么可能会快乐呢?」
我愿意成为她发泄痛苦的出口,不要紧的。
「——如果你们能和好,能恢复从前的亲密,最想做的十件事是什么呢?」
十件?!
「又不会很多,说说看嘛,随便举例都能超过吧。就像死前要做的十件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