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战事将起

第3章 战事将起

天京城,古六朝都城,也是本朝权力中枢,十里秦淮河的风情种种与帝国恢弘威严交相辉映,无数天之骄子在此倾轧沉浮。

城西北有巷名为登堂巷,西起秦淮河,东至玄武门,取登堂入室之意。于此巷居住的都是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佬,五阁大学士府,六部尚书府,都指挥使府、骠骑将军府等均设于此。巷口均有官兵守卫,闲杂人等不可入内,被京师百姓戏称之为小朝堂。

酉时刚过,天已黑。整个登堂巷已鲜有人行,但见一匹快马奔入巷中,马上骑士身穿黑衣,腰悬钢刀。

按理说除非紧急军情,其他人不得纵马入巷急奔,更别提悬佩钢刀了。但黑衣骑士既不是兵部官员的打扮,也非拱卫京城的五军营军士,因此更显诡异。

黑衣骑士一直奔到一座府邸侧门,下马解刀,侧门的看守小厮赶忙抢上前来,拉住马辔,接过佩刀。黑衣骑士也不言语,将左袖拉起,露出手腕内侧一块奇特刺青给门上管家看见,然后不等通报,径直进府。

此府乃当朝正二品太子少保兼鸿胪寺卿张左公的府邸。

黑衣骑士径直走至书房,于门外单膝跪地,轻声道:“张师,太原有急报。”

屋内一声苍老嗓音,略显疲惫:“进。”

黑衣骑士起身,慢慢上前,轻轻推门躬身而入,呼吸亦有减缓。张左公门下皆知家主读书时不喜有声,黑衣骑士自然也不敢造次。

室内点燃不下二十盏大烛,灯火通明。一六旬老者侧卧于软塌之上,身边红木桌上一只错金博山熏炉,燃龙涎香,另有一只曜变天目釉茶盏,塌左旁三架大书架,满满的均为书籍和古玩奇珍。正墙上挂着一幅《清溪渔隐图》,右侧一架古琴,琴旁墙角有一尊半人高的花缠枝牡丹纹梅瓶。老人斜靠金丝玉片枕,手持一卷竹简,正看得津津有味。

黑衣骑士缓步上前,跪于张左公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低头呈上。

张左公看到紧要之处,并不取信,黑衣骑士纹丝不动。半晌后,老人才面含笑意,似仍在回味书中滋味,坐直身子,慢慢卷起竹简,问道:“哪天的?”

黑衣骑士回道:“前天。”

张左公伸手取信,拆开火胶,先看一眼,然后吩咐道:“下去吧。”

黑骑士悄然退去。

张左公展开信件,仔细看完,不觉呆坐当场,任凭手中信滑落,许久无言,竟略有凝噎。

仕女轻声推门进屋剪烛,见自家老爷闭目呆坐,似睡着了,壮起胆子轻声唤道:“老爷,夜已深了,还请回房歇息吧,”

张左公这才慢慢睁眼,叹道:“无事,你下去吧。”

仕女盈盈下拜,退出门外。

张左公站起身来,俯身将信件捡起,于桌上烛火点燃,将烧至一半的信随手扔于地下,张左公拿起桌上竹简,走至书架旁,小心放置,又踱步到最后面的一架书架,拿起最上层一只锦盒打开,内有一块玉佩,色黄陈旧。老人端详许久。

“老师,学生定不负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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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峪卫所,位于宣府南,顺天府西,与倒马关同为幽州两镇五关七大卫之一,为宣府与顺天府之间重要军事要地。燕敕军仅有的两只独立营号的骑军便有一只驻扎在这里。

大仲朝两大边军,燕敕以军弩闻名,秦军则骑军称雄。但较比天下单只骑军战力而言,燕敕的两只骑军,毫无悬念的能进前五,无愧百战之名。

入秋以来,每年都会“秋猎”的燕蛮两军还未有任何大动作。但据谍报,北蛮正对大同府内驻军进行调整换防,并且在北蛮朝堂上常青三十年、东境军事一言决之的北院大王大将军仆固大成也现身大同。正值敏感时刻,此举倒也耐人寻味。

美峪卫所指挥使,虎魁骑军总帅周亚夫虽年过五十岁,却仍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作为二十岁便随燕敕王南征北战的他,三十年戎马生涯和一手带出被誉为“铁骑魁首虎魁军”的彪炳功绩,使他在燕敕军声望不在几位同期大将之下。

其实像他这样的年纪和军功,按理说早应该调至京城兵部或五军都护府,远离沙场硝烟战火,颐养天年。

但周亚夫情愿驻守边关,多为燕敕军培养几位年轻后学。也不愿在高堂之上纸上谈兵。

军议营内,虎魁军副帅、美峪关两只步兵营的主将、指挥同知等人围立沙盘四周,周亚夫一身便服坐于正中环顾四周道:“都护府的军令,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四下无言。

周亚夫继续道:“此次出兵,都护府的意思是我军牵制蔚县,掩护宣府怀安卫突袭阳原,拔掉哪里驻扎的四千蛮子,但老夫却不满于此。”

周亚夫站起身来,走至沙盘前,手指一地,道:“据谍报,仆固大成正前往大同府西线,宁武关北十里处的朔州,对那里进行调防,大同兵力空虚。此次怀安卫出征奇袭阳原在我看来,是都护府谨慎了。所以我想引兵绕过蔚县,直奔他身后的浑源。”

“周帅!”身边一位步兵营主将刚想说话,被周亚夫挥手打断。

“听老夫说完。我已于前日置信都护府。如阳原顺利拿下,则兵不卸甲,直奔蔚县。而我们奇袭浑源,浑源乃大同府门户之地,蔚县守军必然放弃阳原回救。但凡仆固大成有点脾气,应该会调大同、蔚州、和南边的灵丘三军对我成合围之势。

而我也并非真的去打浑源,只是借打浑源之意,实截杀阳原援军,并引诱蔚县出兵。待怀安卫拿下阳原后,便可合军一处,或退守阳原,或打蔚县,到时再定。”

见众人均低头沉思,不时有人微微点头。虎魁军副帅袁守一战将出身,性子最烈,接口道:“若攻下蔚县,那北边的涞源和灵丘岂不是唾手可得?如此一来宣府与保定府便可连城一线。好!”

周亚夫微笑颔首。道:“对。蛮子那边北宫玉之前在西域大杀四方,夺了仆固大成不少风头。此次他为了扳回一城,将自己的精锐调入朔州,以稳固千疮百孔的大同府南线防区,正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袁守一听罢,肃立拱手道:“周帅,都护府可有回信?我军何时出征?”

周亚夫道:“尚未有信,只是这次老夫心意已决,无论都护府如何回复,我军都直插浑源。”

一将领迟疑道:“可是都护府明令在此,老将军何必孤军深入呢?”

周亚夫朗声大笑道:“为将者杀敌建功,自当全力以赴。想我虎魁儿郎骁勇善战,就便深入敌阵也可全身而退。

况且各位也知,近年来朝堂上多有弃守宣府之言,此等时刻都护府也只好谨慎谋划,免得落人把柄。只是我燕敕军世守国门,怎可不战而退?此番良机,如一战而胜,则宣府之危局可解。”

众将皆血气方刚之士,闻得此言,均点头称是。

周亚夫继续对道:“诸将若无疑义,那便各自准备吧,这次虎魁军出征,卫所防备就拜托步军的诸位了。”

袁守一皱眉问道:“周帅也一起出征吗?”

周亚夫点点头,道:“自古战将马革裹尸,老夫还拿得起刀,负得起弩,无需言了。”

众将道:“诺!”依次出帐。

周亚夫待众将出帐,回身拿起座旁宝剑仓啷一声拔剑出鞘,宝剑镶金雕玉,锋利异常,乃燕敕王亲赐。周亚夫凝视半晌,自语道:“大将军,且看末将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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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涿鹿山,相传古时黄帝与蚩尤战于此,山虽不险,古时却多有避世之人结芦隐居于此。

山腰间,有一竹屋临崖而建,院落不大,内种有蔬菜瓜果,屋后有山泉汩汩而流。有两人于山崖远眺,其中一人年岁稍长,面容憔悴苍白,身着灰袍,正盘膝坐于大石之上,面露心怡之色,好似想饮尽山中清风。另一人年纪较轻,身材高挑,负手而立,低头沉思不语。

“如何?”年长之人问道。

“略有些不妥。”年轻人沉吟片刻答道。

“如何不妥?”

“学生听闻仆固大成于北朝三十年屹立不倒,被誉为国之重器,想来自有几分道理。都护府的推演在学生看来虽合情合理,但仆固大成虽将大同府重兵调至朔州防线,大同府仍有大批兵马,况且近年来秦王与北朝蛮子多年无战事,南院大王北宫玉是否在秦地也未可知。若怀安卫无法一击制胜,拿下阳原,拖延几日,那虎魁军牵制蔚州的战略目标就无从谈起。到时,蔚州浑源灵丘三县兵力就将其围困,则插翅难飞。”

年长之人微微颔首道:“吴背,你我所虑者皆同。此次幽州都护府调兵两万,主将为步兵副帅姚可期,万全两卫、太远府也派兵策应。虎魁军只需牵制蔚县,就算无功,以其机动力也可安然。并且都护府做最坏打算,若阳原十日可破,那蔚州可取。若阳原十日破不得,虎魁军便绕至阳原身后同姚可期共同破敌。”

吴背道:“老师还需防备大同镇留有驻兵,并且北宫玉是否在秦地……”

年长之人隐约见得双眉凝立,沉声道:“然也,在我看来,此战唯一变数就在北宫玉。”

山风起,长袍烈烈。

年长之人微咳几声,似有倦意。

吴背轻声道:“老师,学生想……”话未说尽,吴背知道先生懂其心意。

年长之人含笑不答,站起身来,以手挡风遮面笑道:“本该赏尽这山高云远之景,奈何秋风凉,时不对,时不对矣。来,你我进屋对弈两局。”说罢转身回屋。

吴背站立不动,待风止,喃喃叹道:

“吾有报国志,何时得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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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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