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拦路粗木
姜文儒此时忽而面泛愁容,踌躇半天,摩挲着双手垂头道:“在下要向阁主请个罪。”
秦尚眉棱高扬,“怎么说?”
“阁主有所不知,当年在下出生时,敝宅无端发了场大火,连烧几日不休。请了天师来算,说我命里火相过旺,与某位司火的神仙克上了,易招来火患。果不其然,几十年来在下府里时常走水,家人小心谨慎,下人每日上夜查检,却无济于事。这次在下蒙幸叨扰贵阁,却不想将命里的灾星引来了这里,害秦阁主豪船遭火,实在是愧疚啊!愧疚啊!还请阁主赐我个机会将功赎罪,让我出钱替您建一艘新船,否则在下于心有愧,觉得对不住阁主,寝食难安啊!”
秦尚似笑非笑地回了声:“多谢了。”
我目瞪口呆地听姜文儒胡说八道一通,只觉头晕眼花,脑仁生疼,一脸呆滞地听他满口的痛心歉疚,看他满眼的心满意足。
待他走远,秦尚见我表情有异,饶有兴致地问:“夫人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俱都化作两个字:“绝了!”
下雪了。雪安抚下海湾里的灰烬,那里像什么都没有过,从来只有皑皑一片。
秦尚走时头也不回。
我告诉他:“金银珠宝烧不烂,大概还能找回来许多。”
他说:“扇子毁了,屏风也毁了,要那些金银珠宝做什么。”
这话我不好接,干笑两声,赞他豁达。
他的皮肉慢慢愈合,身子却很弱,路上反反复复发热,搅得我连厌恶他的情绪都没有了。
这天,雪下得尤其大,世间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姜文儒备的马车用了上好的黄檀木,四壁结实,另又做工精良,严丝合缝,冬日出行绝不漏风,且车厢中铺垫的皮毛也毫不含糊,可秦尚还是叫冷。
“你内力那么强,怎么生起病来弱不禁风?”
他虚弱无力地把头一偏,正好落在我臂弯里,“没人疼爱,病自然难好一些。”
正说着,马车忽而一个急停,他“哎呦”一声,孱弱无比,险些跌落在地,幸而我反应快抓住了他。
“秦阁主这戏演得过了些。”
他嘿嘿一笑,理了理衣衫自己坐直了。
“我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您老身子不便,在车里歇着吧。”
车外风雪肆虐,风一簇雪一簇打在脸上刺辣辣的疼。
车夫双眼迷蒙,下了马,叉腰站在路中央破口大骂。
“请问这是怎么了?”
他收起架势,碎步跑到我面前,“夫人,不知是哪个乌龟儿子......哪个混账东西,在路中间横了几棵粗木,把路挡死了。”
后面跟着的车里,阿依仙、鬼探并冬月、舒云桃等人纷纷下车查看。
我也顺着瞧去,果见路上横躺了几棵三四人合抱宽的树干,树心嫩黄,显是刚被砍下不久,大约就是道路两旁的树。
车夫怒气尤盛,“待我去将那帮伐木的找来狠揍一顿,再让他们给老子......给阁主和夫人把路清了!”
我蹲在地上,脸几乎贴在树干的截面上,眼情不自禁地就湿了,尽力抑住声音里的颤抖道:“我去找.......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