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祸起萧墙
骊嫱正寻思着,隐约听见宫外头有杂乱的人声和马车声,正想找人来问,琼枝急急地从外面进来,道:“娘娘,奴婢刚从少府领完东西回来,经过园中万浪湖时,见围了很多人在那里,象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奴婢凑上去一打听,才知宫人们清理芦苇时,在湖边找到了一具尸身,约摸是个宫女,因天冷,面目尚可辨认,现在已有人禀明了耿夫人,耿夫人正带着永巷令一起赶去湖边认尸呢。”
骊嫱道:“这也奇了,这天寒地冻的,哪个宫的宫女想不开,跑到园子里去寻死?”
“正是,听说大凡寻死的宫女、内侍,都往永巷后边的那口井里跳去,那井下面是条暗流,直接通到外面的河里去,横竖也没人过问。往这万浪湖里跳的,到是少见,真是犯了整个宫城的晦气了。”
两人正议论着,细柳跑进门来,脸色煞白,扑嗵一声就跪倒在地,“娘娘,出大事了,刚才下人们来报,万浪湖边的女尸不是别人,正是女椒!”
她这一句,直把骊嫱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有言语。琼枝忙道,“这可是关系咱们章含宫的大事,你可说清楚了。那下人是亲眼看见的,还是听别人指认出来的?”
细柳哽咽道:“女椒在宫内是很多人都熟识的,耿夫人还没来,就已被多人指认出来,何况她身上还挂着章含宫的令牌呢!”
琼枝道:“这可是邪门了!女椒之前一走了之,也没有说去哪里,咱们都道她是奔着什么好地方去了,谁知她竟是奔着鬼府地狱去的。”
细柳急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快想个办法才是。女椒是咱们章含宫的人,和咱们脱不了干系,迟早有人上门来讨要说法,娘娘,咱们得立马想个应对之策啊!”
琼枝道:“有什么应对之策,谁来了咱们都是实话实说!女椒之前一直好好的,不声不响就离了章含宫,咱们还没说她干犯宫规,她自己就跳了湖去,我们想劝也没处劝,想拉也没处拉,这怪谁去?”
“你说得到轻巧,别人正巴不得等咱们出乱子,这事耿夫人能让咱们轻易过去吗?”细柳看向骊嫱,“娘娘,要不先把少姬娘娘叫来,大家一齐商议下对策?”
细柳和琼枝都眼巴巴地望着骊嫱,骊嫱此时已回过神来,静下心来一想,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眼下容不得她细想,只道:“不妥。此时若把姞儿唤来,到象是我俩密谋好的,不如让姞儿置身事外,后面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骊嫱略一思索,叫琼枝即刻备了笔砚,取出自己贴身放的一方汗巾,提笔在汗巾上画了几笔,又找来一羊皮套儿,把汗巾放入,交给细柳,并附在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道:“你速到玉蟾宫,把这个交给姞儿,记得我让你转告姞儿的话,千万别出错了,咱们能不能死里逃生,就全指望她了。”
细柳拿了信便去了,骊嫱又让琼枝把宫人们都打发走,自己取了支竹箫来,点了一支熏香,倚着那窗口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片刻光景,便听得宫门口人声大作,琼枝听着声响赶出去一瞧,远远地瞧见为首的耿姬和蕙姬正带了一众宫人入得门来。
琼枝忙进宫来,连唤数声骊娘娘,见骊嫱只握着箫管,沉浸在轩窗晓声中,对琼枝的呼唤充耳不闻。琼枝急得无奈,只得在大殿门口站了,等着耿姬等人,待一众人入得大殿来,骊嫱犹背着殿门,站在窗口,沉醉于抚箫弄管中。
琼枝见了耿姬等人忙下跪行礼,耿姬在门口拿眼一扫,见此情形也不打断骊嫱,在骊嫱惯坐的坐席上入了座,示意蕙姬等人也坐了,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等着。
待骊嫱一曲悠然终了,耿姬方出声道:“骊妹妹当真是雅致之人,任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你却在此处躲清静,看来我也该学学骊妹妹的静心之法了!”
骊嫱这才转过身,向耿姬和蕙姬依次行礼,今日来的除了耿姬和蕙姬外,鱼丽宫的主位芮姬、萃喜宫的主位薄姬也来了,同来的还有负责后宫刑法的永巷令,并有数位女史和掌仪,到是不见那卫姬同来。
骊嫱道:“诸位姐姐前来,怎么不提前派人告知一声,妹妹我也可以提早做个准备。自妾身生病以来,无力操持宫中事务,致使诸事荒怠,宫内铺陈简陋,下人们也一个个躲懒去了。今日姐姐们过来,门口连个通报的奴才都没有,让姐姐们看了笑话。”
蕙姬看骊嫱,数月不见,原本丰腴的脸蛋清瘦了不少,且一身装束随意,只穿了件无纹无缘的雪青色棉袍,头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身后,无一装饰,和满身珠玉宝气的自己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蕙姬含笑讥讽道:“不过数月没来,章含宫怎么就冷清成这样,想骊妹妹刚进宫那会儿,人送人往,何等的热闹,连燕子都争着往这里来做窝,这会儿却连只飞虫也不愿往这里钻,可知畜生也知道捡那富贵的地方去,何况是人呢?”
耿姬听她说得粗俗,横了蕙姬一眼,蕙姬方收敛了笑容。不料骊嫱似被戳中了心病,边拿丝帕抹泪边道:“蕙姐姐说得极是,这些宫婢奴才,哪个不是心思活泛的?妾身是个新来乍道的,脸面儿又浅,又不愿把事闹开,有时她们朝妾身甩脸子,妾身想想忍着点也就过去了。就是平时也不太使唤她们,粗活都打发这两个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丫头干去了。前阵子妾身病了以后,他们眼见着妾身是个去了势的,便越发不把妾身放在眼里,跑的跑,走的走,跟前连个端水递碗的人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两个丫头在跟前,妾身怕是这一病就起不来了。今日诸位姐姐在这里,也都看到了,妾身虽然丢脸,却少不得跟姐姐们说实情了。”
骊嫱止不住地抹泪,琼枝在一旁扶住,哽咽道:“娘娘身子才好些,凡事可要想开些好,千万别再落了病!”
耿姬蹙眉道:“骊姬,你章含宫的事由你管着,别人自然干涉不着,只是你宫里的御人,宫女们,也是从士大夫家里挑选出来的良人,人人都有名册记录在案,永巷令那里都收着的,哪个宫女原在哪个宫侍候的,又因何事去了何处,担着什么职分,拿多少月例,永巷令那里是一点错不得的。别说是这些宫女,就是外头做杂役的奴人,也都造有薄册,犯了错一应由永巷令处置,任何宫里的娘娘不得私下惩处。骊姬虽说是外邦来的,这些宫规想来也知道的吧?”
骊嫱行到耿姬面前,郑重俯身下拜道:“妾身有错,此时也不得不向姐姐坦白了!”
耿姬一愣,心里暗疑,不知骊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蕙姬在一旁则轻蔑地笑,心道这骊嫱不过是表面强悍而已,给她点风吹草动的就软下来了。
骊嫱道:“数月前,章含宫的女椒因犯下大错,大约怕我责罚,便偷偷离了章含宫,不知所踪。妾身想,横竖她也出不了这宫城,不过是一时堵气,找个闲适的所在躲几天罢了,过些日子还是要回来的,不料一连几日都不见她回来,妾身便差下人四处寻访,竟四处寻访不着,后来妾身又病着,便将此事搁置一旁,算来已是数月有余。今日姐姐既提及此事,妾身虽无能,也只得如实禀报了。”
耿姬道:“女椒既不守宫规,私自离宫,你应该及早上报才是,怎能让下人私下寻访,到现在才奏明此事?”
“妾身入宫以来,人地两不熟,全靠女椒帮衬指点,妾身早将她当做了身边人,平时同吃同住,同吃同睡,有一分好的也拿半分出来给她,谁知她气性儿渐渐长了,便有些毛燥起来。前番她犯了错,我不过埋怨她几句,谁料她气性儿如此之烈,竟私自跑出宫去。妾身知道若将此事奏知耿姐姐,女椒必定会受到永巷令严罚,从此误她一生,妾身便只叫下人暗暗寻访,有了消息便好言劝她回来。今日姐姐率众前来,想来正是为了此事,莫不是女椒到耿姐姐那里诉苦去了。妾身有错,不该自作主张,偏袒护下,致使乱了宫里的规矩,还请姐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