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第二百八十章

丞相大人那整整一个卷宗的罪状,终究没有公开,除了负责整理卷宗的几位官员、某个太监、某个将军和皇帝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原来一直稳重、正直、为天下先、智计无双的丞相大人,竟然是一个……

罪犯?十恶不赦的罪犯?

天下人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

天下人只能有机会知道,丞相大人在某个不知名的恶徒的袭击之下,在家中不幸去世了。

是的,丞相大人去世了。

这则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很快就刮向了整个大魏,所有人对这件事情都感到震惊与不可置信。丞相大人和皇帝陛下这一对珠联璧合让整个大魏从崛起再到强盛,可以说没有丞相大人,就没有现在的大魏,就没有现在,百姓们平安喜乐、安居乐业的生活。

无数百姓开始自发的在家中为丞相大人立上了牌位,无数县乡镇开始由主官牵头,开始为丞相大人建起一座座的祠堂。文人在文章诗词中大声哀悼,狂生在市井酒肆间披麻戴孝。就连那些街头的小混混们,也停下了争勇斗狠,默默回到自己的地盘,在心中默哀了起来。

凌络轩,注定是一个将会被世人永远记住的名字。

史官已经开始着手在编纂这位传奇人物的传记了,可是他们走访了凌家的主母、凌家的长子、甚至是凌家的管家下人,竟然还是无法勾勒出凌丞相真实的、完整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那还能去找谁呢?谁才是真正可以将凌丞相的一生,再次展现到史书上的人呢?

史官们有些怯懦、但满怀希望地将目光看向了那把纯金打造的龙椅。

是的,皇帝陛下。

所有人都知道,凌丞相一生都在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再没有人,能比皇帝陛下更加了解丞相大人了。

可是皇帝陛下会愿意和史官们阐述凌丞相这一生的故事吗?

单看凌丞相去世之前和皇帝陛下的那些矛盾,想来陛下就不会很愿意吧?甚至……

那场刺杀会不会就是……安排的呢?

朝堂之内,其实一直有这样的诡异气氛。官员们一边对丞相大人的死痛心疾首,一边暗地里带着喜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盘算着自己在这场博弈之中能得到多少好处。同时他们的眼睛还紧紧盯住那坐于皇位之上的人的一举一动,仔细揣摩着他的情绪和意图,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的严严实实。所以在明面上看去,朝堂之上,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丞相死后,那股暗流终究是渐渐浮出了水面。接下来的朝堂,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而史官终究是史官,仍旧有一丝良知存在。他们终究无法将那些化解不开的浓重情绪埋藏在心中,于是他们还是像皇帝发问了。

等待皇上回话的那段时间,几乎所有官员看这些史官们的眼神,都饱含着可怜与嘲弄。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皇帝陛下竟是最终回复了史官们一份完整的回忆录,颇为详细地记录了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共同建立天下大业最终丞相大人遇害的全过程。

皇帝陛下在这份回忆录中对丞相大人评价道:

“人至古稀时,垂垂老矣;国行数十载,犹是壮年;横观千古,纵看八荒,能以古稀年行万钧事者,唯凌丞相一人耳。”

在回忆录的最后,皇帝陛下勉励史官们当用尽毕生之才来叙述丞相之事,务必给丞相一个应该有的声望与清名。

此回忆录一出。

史官深受感怀,感激涕零。

百官心中如平地响惊雷。

皇帝陛下,可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

王朝繁荣,百姓安康,世道太平。

那么江湖还在吗?

江湖还在。

只不过与几十年前,满座天下皆是江湖的情形已经不同了,如今的江湖,只是富贵子弟仗剑游历的喜乐之称,是落魄之人聊以**的栖身之所,是蟊贼强盗行凶作恶的堂皇之由。

叫的上名头的门派、组织,仍然是有的,也会在百姓的口中传颂着一件件的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美事义事,只是无论怎么听这些故事,总是感觉到仿佛缺了一股什么味道,而那股子浓浓的草莽味道,终究是抹不掉,散不去。

“江湖已经不在是以前的江湖了。”

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那道士说道。

道士闻言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说:“这样的江湖,也能叫江湖吗?”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顽石道长,如今看来,你似乎越来越‘顽’,而越来越不‘石’了。要不干脆今后就叫你顽道长算了,那个石头的石,扔掉如何?”

“你敢,”道士瞪大双眼:“谁要是敢给老子把石头的石给去掉了,老子……贫道跟他拼命!”

中年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时两人正行走在长安城的街巷之中,闲庭信步,淡看身前的熙熙攘攘。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那座名声从未有过任何削减的中原名山之一。

华山。

……

皇帝陛下出身于江湖之中,这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且都津津乐道的事情。因为这样的出身,似乎也说明了皇帝陛下其实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几十年前,天下皆江湖,谁还不是个江湖人了?

而皇帝陛下在这当政数十年之间,一些决定、政策和旨意,并不是一味的死抠那由刑部官员废寝忘食编撰出来的《大魏律法》,而是颇有几分江湖气和烟火气,显得十分有人情味儿。

而从皇帝迁都神都洛阳一事来看,他还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

恋旧的江湖人,自然不会看着江湖在这个世上逐渐低迷和消失,于是皇帝陛下便亲自昭告天下,为了纪念当年的华山之巅、江湖大会,每年七月十七在华山之顶,将举办名为“华山论剑”的比武大会。凡是可以凭借自身实力登上华山之巅者,皆有论剑资格。而登顶之后的战斗方式并无任何限制,但凡可以在酉时仍能站在山巅之上的人,皆可入朝,成为皇城金鳞卫中的一员,三品武官的品阶,由皇帝亲自负责调遣。而直到最后仍然可以屹立在华山之巅的英雄,可以获得争夺金鳞卫“卫首”的资格。

如此一来,华山论剑,变成了整个江湖都趋之若鹜的一项盛会。每年七月十七,整个天下的江湖人都会从各地奔赴华山,试图扬名江湖,同时为自己找到晋身之阶。

而今日,正是七月十七,今年的华山论剑之日!

如今的江湖之中,出名的门派,当属新兴的平湖山庄与玄星门两大势力。平湖山庄乃是江南地界的魁首,而玄星门则是北方江湖的霸主。两方势力一南一北,从未真正接触过,可是暗地里都已经暗暗较劲了许多年,将对方当做了自己门派必然会面对的最终强敌。而这次华山论剑,终于是将平湖山庄的庄主叶秋叶和玄星门的门主冯知春聚到了一起。

这样一来,今夜之后,中原江湖共主的地位,便能够确定下来了。

……

明月高悬,酉时已过,而华山之巅上站着的两个人,仍然还只是站着,并没有向对方出手,来争夺会有那朝廷认可的“天下第一”。

相反,两人非但没有出手,还在……闲聊。

你说一句南方江湖中的趣闻轶事,我聊一句本门之中的苦涩辛酸,气氛……颇为融洽。

其实是因为两人已经商量好了等一下会发生的一切。

两人武功在江湖之中,当属最高,所以最先登顶的,自然是这两人。起初,两人还颇有敌意,互相将对方视为此生最棘手的敌人。而经过几句试探性的交谈之后,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湖山庄的庄主叶秋叶,发现玄星门的门主冯知春是一个并不在乎自己门派的一个人,冯知春的毕生追求,似乎就是可以入朝为官,所以他对那所谓金鳞卫的“卫首”一职,有很深的执念;而叶秋叶自己,则是一个对自己家的平湖山庄看的特别重的人,毕生所愿,便是能让自己的山庄成为这个江湖上名声最响的势力。

于是两人就打了个商量,此次论剑的结果,将是叶秋叶“以半招之势惜败”,由冯知春拨取头筹。看似是叶秋叶吃了亏,事实上,当冯知春成为金鳞卫的那一天开始,玄星门将不再对平湖山庄构成任何威胁。而平湖山庄,将成为江湖中一骑绝尘的龙头势力。

各取所需,不用拼死拼活的打架,多好的双赢啊。

至于那些在他们之后来到山巅的江湖人,顺手收拾了撵下去便是。倘若有那些需要出大力气的,那便好言相劝,说一些什么两人最后争斗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之类的场面话,那是信手拈来,而大家同为江湖人,相互之间也会给一些薄面。

等到时间看着差不多了,叶秋叶便会先行下山,向山下等着的整个江湖宣告那个他们商量好的结果。

可就在这个时间差不多、眼见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又有两个人缓步走上了山巅。

一个道士,一个青衫客。

叶秋叶和冯知春相互看了一眼,明白了自己二人均不认识这两个人。

连自己两个都不认识的人,还会是什么高手吗?

于是叶秋叶轻声笑了笑,上前几步,看似是迎了上去,实则是挡住了那两人的去路,笑道:“两位看着面生,不知应该怎么称呼?”

那两人对视一眼,竟然皆是一笑,只听那青衫客道:“遇人先报名号,这倒是跟咱们那个时候差不多。”

那道士撇了撇嘴,没说话。

呦,还挺狂。叶秋叶在心中冷笑道。

那青衫客开口了:“这位是顽石道长,我们两人是好友,至于我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在下楚狂人。”

这是什么诨号?

这么狂?

真没听说过呀。

叶秋叶脸上不动声色,抱拳道:“原来是楚狂人和顽石道长,久仰久仰……”

“你看,我就说,不会有人认识咱俩的,你还不信。”顽石道长面无表情的开口。

“咳咳……兄弟莫怪,顽石道长就是这样的真性情……还未请教两位是?”

我们两个都不认识,还可以这么狂?

“在下平湖山庄庄主叶秋叶,那边那位是玄星门的门主冯知春。”

“哦原来是叶庄主和冯门主,久仰久仰……”

竟是和刚才叶秋叶一样的语气!

如此一来,嘲讽意味可就重了。

叶秋叶脸上已经有了三分怒意,冯知春也已经从那边缓缓走了过来。

而那所谓的楚狂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说着:“我们二人今日本来是来华山之巅看看夜景,顺便办一件其他事情的,只是没想到竟然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这什么华山论剑……没关系你们打你们打,我俩保证我俩绝不碍事……就是得麻烦你俩动作快一点,等你们结束以后我们还有点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做一下呢。哎这话说出来怎么有点奇怪?”

叶秋叶皱眉道:“既然二位没有论剑的想法,也有能力登顶,那如果要办事,不妨放到明日再来。”

“怎么?”青衫客有些茫然:“现在打架都不能围观了吗?那这江湖还有什么意思?”

“非是不能……只是,我们二人皆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这最后一场决战,无论谁输,我们都不想让对方被江湖误解……所以,我们不希望有观众,我们希望由我们自己来完成这次决斗!”

冯知春说,而后抱拳沉声道:“还望两位不要阻拦,否则……”

“呦……说的一套儿一套儿的,跟真的似的……”

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道士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道:

“到底是不想人看啊,还是真的就见不得人呢?”

两人脸色一沉。

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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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锋不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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