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惊变（2）

骆冰带着七分怨气三分尴尬离开了梅花饭店。走到门口时，正好赶上一个哥们儿扶着门口的大柱子狂吐，看着一口口白花花的东西从那人嘴里喷出来，骆冰直觉着悲哀。

酒这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怎么说是‘失心散’呢。

一来一往，到底什么都没落下，该赶上的不该赶上的，今儿都上演了，看来还是酒精道行深呀。他苦笑着，耳边传来恩思急促的步伐，回身只见恩思一副纠结的表情，向着他奔来，她穿着高跟鞋，跑起来的姿态并不美观，骆冰停下来，真怕她一个闪失拧了脚脖子。

站定后，恩思长呼了一口气，忽然笑了，下一秒又板起了脸：“你走这么急干嘛，再说你去哪？”

“回库房然后再回家，回那边。”‘那边’是指他和许苑的房子。他向饭店里望了下说：“待会你陪老爷子回锦秋吧，我今晚上在那边住了。”

恩思盯了他半晌，目光温柔带着点幽怨：“你呀！”她抿嘴笑了声，小声道：“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谁敢跟他这么说话呢，就数你胆子大。他这个人脾气大架子大，刀子嘴豆腐心，你就不能忍忍？”

“你没见我一下午都在陪着小心嘛？”提起这个骆冰又开始上火，“本来喝得好好的，冷不丁就掐你七寸，而且上来就下死手，给人一点面子都不留，这什么老丈人啊，也太深不可测了吧！”

“那他说得是不是事实？”恩思鼓起腮帮，故作气恼状。

“不是！”尽管心里发虚，骆冰喊得还是相当硬气，“打牌那属于小赌怡情，打架那是不得已为之，至于什么去那也是即时应景装腔作势，从来就没来过真的。你不至于不相信我的品位和觉悟吧？！”

恩思继续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不放，但脸上绷紧的表情还是一点点散开了，嘴角也终于泛起了笑意。她走到骆冰跟前，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道：“找时间再审你。回家时不许你开车，听到了吗，还有早点睡，早上我会打电话叫你起床的。冰箱里有牛奶，记得热了喝，不能空着肚子上班，还有”

骆冰突然抱紧了恩思，他叹息着扬起头，上面是耀眼的星光和片片云层，天空又显出了它广阔悠远的一面，直教人心绪宁静，但此刻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地泛滥着柔情和幸福，以前看着天空他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到虚无和庄重的情绪中半久久不能自拔，如今他直希望天幕能再矮一点，那么就可以扯下来裹在他俩身上，或者融入其中，就这样抱着从此与天地轮转同宇宙永生。

后来骆冰问起这天后来发生的事，恩思吞吞吐吐，面含羞涩，半天才鹦鹉学舌般复述了父亲的话。

王铁犁说：“这小子跟我当年一个揍性！”

说这话的时候，王铁犁铁青着脸，余怒未消，怎么看怎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天气逐渐冷了。T市多风，而且夹带着湿冷，吹进嗓子就像被塞进了一团含裹着铅粒的棉絮，让人欲罢不能地难过。人们已经开始套上了厚重的棉装，穿上了棉鞋，但奇怪的是这个城市的人都不喜欢戴帽子，刻意地把脑袋裸露在外，让头发在寒风中瑟瑟飘舞，有种别样的动人。

十二月中旬时，下了场巨雪，气温随之骤然降至历史最低。雪花将T市妆点得朦胧而陌生，以至于每次骆冰驾车行驶在街上，都有种仿佛身在异国的浪漫感觉。骆冰对这个城市一直有种奇特的好感，而且这好感在他没来之前就积酝多年。在他的观念里，T市就像一个国色天香的少女，任你将它浓妆淡抹，它给你的惊喜永远都会超出预计一点点，不多不少，却足够让你心颤的。

只是这份冷，让人心寒。

恩思出国了，去纽约参加那个画展，去实现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她走的前一天，是骆冰给她打包的行李，当时恩思坐在床头，看着骆冰在地板上围着皮箱颠三倒四地瞎忙活，起初她还会心地笑，后来脸上慢慢地堆积起心疼的爱怜，因为她看出了骆冰心里的烦乱。

一个大男人，把一堆衣服叠了放、放了散，再叠好再散开，你就能看出他的心该有多乱。

骆冰忽然停下，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全乱了，全乱了。”然后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闷闷地抽烟。

恩思来到他身边，跪着从身后抱紧了他，一边悄悄掉眼泪一边笑着说：“只是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一转眼我就回来了。你放心，春节前我一定回来，这是我们第一个春节，说什么都要一起度过的。”

听罢，骆冰默默站起身，掐灭了烟继续给她收拾行装。

过了一会他复停下，蹲在那自言自语道：“纽约这会也下雪吧？”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最后干脆跑到书架旁，找出那本封皮陈旧的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打开来狂翻一通纸页，定住后长吁一声，一副了然的神情。

接下来他穿上衣服，临走时特意嘱咐恩思不准动地上的东西。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头上戴了顶女士帽子脖子上多了条围巾，二者都是用紫色毛线织就的，很厚实也很美观。

他把帽子戴到恩思头上，帽檐下恩思的脸更加妩媚饱满，她摸着恩思的脸蛋，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呀。”

恩思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摘下帽子捧在手里，她小声说：“这东西买的好，到那边用得着。”

骆冰又摘下围巾围在她颈下，抱紧她道：“是买得好，满大街就这一件套。将来要是有一天咱俩走散了，你只要戴上它们，我一准儿就能把你找到。”

费力地眨着眼，恩思强忍着没让眼圈里的泪水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