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识任莹莹(一)
转眼到了春节。
因为加工厂在石铺头村揽了一个盖村委会房子的工程。所以春节刚过,张爱富就带领王五妮、史生力、李升平、王计元去做其中的木结构工程去了。
他们集体住在饲养处,每天有人专门给他们做饭。负责做饭的是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穿着有点像城里人的样子,很少说话的中年女人。
这天上午,他们到工地后,发现忘了带水平尺。张爱富就让王五妮回住处去取。
王五妮急冲冲地一进门,迎面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随着“哎哟”的一个女子声音,那人就被撞倒在地,手里盛着水的瓢也“呱嗒”一声掉在地上,半瓢水几乎全洒在他的裤腿上。
王五妮因为刚从外边进屋,眼睛还没有适应屋里本来就暗淡的光线,下意识地以为撞倒的是那个做饭的中年女人,就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下意识地赶紧弯腰往起扶她。但当他抓住她的胳膊时,觉得她的胳膊是那样的纤细和柔弱,感觉不像是那个中年女人比较粗壮的胳膊。
“你干什么呀!放开!”还没有等王五妮回过神来时,就听得那女子用柔弱而紧张的声音说。同时用一只无力的手,赶紧扒拉着王五妮掺扶住她的手。
“我把你拉起来呀!”王五妮赶紧松开手,同时解释说。
等那女子慢慢站了起来后,王五妮这才看清楚,她原来是一个看上去很瘦弱的姑娘。
“你是谁?”那个姑娘紧张地问道。
“你别怕!我是住在这里的木匠。”王五妮边往后退,边说。
“那你不在工地做工,回来干什么?”那姑娘已经认出这是前几天来村里做活的那个小木匠。
“我是回来取工具的!”王五妮忙解释说。
“那你取了就赶紧走吧!”姑娘催促着说。
“就走!取了就走!”他边说,边拿了水平尺就走。
“等等!”姑娘突然说了一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神经紧张王五妮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又出问题了。正要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你的裤腿湿了,烤干再走吧!”那姑娘说。
这时,王五妮才发现自己右小腿的整个裤腿全湿了。
“没事!”王五妮说完,又要走。他现在的目的是赶紧走出这个屋,别让人家姑娘害怕自己在这里的存在。
“出去会冻着的!”姑娘说完后,就赶紧把灶里正在燃烧的柴火往外拉了拉,并示意他站过去烤。
王五妮这时也逐渐感觉到浇湿裤腿的透凉,就拧了拧裤腿上的水,站在灶旁烤了起来。
借着灶门口冒出的火苗,他更加看清了眼前这位姑娘。
这是一张秀气的脸。鼻子翘翘的,下巴尖尖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却很好看。他再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脸色似乎很苍白,眼睛里也似乎满含着忧伤。感觉她内心深处好像有说不出、道不清的凄凉和痛苦。
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王五妮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忧伤,并且萌发了想解除她内心深处凄凉和痛苦的冲动,而让这张好看的脸变得阳光起来。
就在王五妮烤火的时候,那姑娘继续往锅里舀着水。他发现她走起路来有点一歪一歪的,不是很稳当。
“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是个颠子呢!”他心里想:“乡下找个完美的姑娘可真难呀!”
“今天怎么换你了?那个做饭的呢?”过了一会,王五妮突然想起来道。
“呃,我妈病了,让我来替她。”那姑娘说。
“原来你是她女儿呀!”
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五妮本来还想问点什么,突然想到师兄们还在等着自己用水平尺呢!就赶紧说:“不能再烤了,他们还等着用我取的工具呢!”
“裤腿还湿着呢!”
“没有关系,一干活就不觉得冷了!”他说完就赶紧出门,一路小跑地送仪器去了。
“五妮,你怎么搞的,取了这么半天!”看着迟迟归来的王五妮,张爱富有点责怪说。
“裤子湿了,烤了烤!”王五妮说。
“是不是碰到哪个好看的姑娘后,腿迈不动了!”王计元咧着大嘴说。
要是在平时,王五妮肯定也随着他开起玩笑来,但刚才他受那姑娘情绪的影响,内心似乎还在忧伤着,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果然发现真的换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在给他们做饭。王计元一看又来劲了,大嘴一咧说:“五妮,还真给我说对了,真的很好看呢!”
大家“哄”的一声大笑起来。
王五妮一声不吭,只顾低头吃着饭。
那姑娘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愣了一下后,又继续干活去了。
第二天上午,王五妮和王计元带了几个社员去伐木。
他俩把树锯倒,按需要的长度再分段后,让社员们装在拖拉机上拉回工地。
在这些社员中有一个人引起王五妮的注意。这个人看上去五十来岁,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就像日本电影《追捕》中的横路敬二似的。在抬树干的社员中,他似乎年龄最大,但好像谁都可以指挥他,而他任凭别人怎么呵斥,总是木纳地,一声不吭地干着活。
“这不就是从北京下放到这个村来劳动改造的那个右*分子任中民嘛!”王五妮慢慢地想了起来。
王五妮看过他给兴坪学校墙壁上作画,画的和画报上一模一样。他做的木工活,连王老四这个老木匠看了也赞不绝口、自愧不如。
快中午时,社员们开始装车。
“任中民,去抬大头那边!”
“任中民,去把树干绑上!”
“任中民!去……。”
“我说任中民!你怎么老得让别人说你呀!跟他妈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要主动干活!要好好改造自己才是!”说话的像个负责人。
任中民还是一声不吭。
车斗上的树干段越摞越高,很快就超过车帮。
王五妮一看危险,正要说“赶紧把上边的树段绑上”时,就看到一根很粗的树段突然从顶上滑落,冲着正在车下的任中民滑了下来。他赶紧喊道:“任中民!快!快闪开!”
反应迟钝的任中民只听清了王五妮前边喊的三个字,而没有听清后边的话。所以他搞不清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小木匠,为什么也要和那些粗暴的社员一样,向自己大喊大叫。就下意思地回过头来看他,全然不知道危险来临。
王五妮一看他站着不动,不容多想,就赶紧冲过去推他,但为时已晚。那树段“呼”的一声,已经重重地砸在任中民身上。同时还刮蹭了一下王五妮,差点把他刮倒。
“妈呀!”任中民一声惨叫,倒在树段底下。
这突如其来的横祸,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
“快!快把树段搬开!”王五妮赶紧招呼在场的人一起去移动砸在任中民身上的树段。
当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树段搬开时,任中民已经身体扭曲,口吐鲜血,浑身不住地颤动着。
“怎么办?”在场的人都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故感到束手无策。
“赶快卸车,把人送往卫生所!”王五妮果断地说。
“那不行,不能因为一个右*分子而耽误工程呢!”那个负责人反对说。
“还是救人要紧!工程是我们承包的,耽误了我们负责!”王五妮斩钉截铁地说。说完,拉着王计元就带头去卸车。
大家赶紧跟着把装在车上的树段全部推了下来,把任中民抬上拖拉机去。
王五妮也上了拖拉机车斗,坐在任中民身边,扶着他。
在路上,任中民开始还老哼哼,到后来就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拖拉机开到公社卫生所门口,王五妮和司机把浑身是血的任中民抬了进去。
“怎么回事?五妮!”兰所长边查看边问浑身沾满血的王五妮。
“他被从拖拉机上掉下来的树干砸了!”王五妮说。
卫生所的医生七手八脚地开始抢救起来。折腾了半天后,兰所长摘下听诊器,对王五妮说:“很遗憾!没救了!”
王五妮没有说什么,在路上时他就感觉这人没救了。
看着死去的任中民,他突然觉得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说没就没了。
“这是谁呀?”兰所长问道。
“石铺头的任中民。”王五妮平淡地回答。
“呃!就是那个北京来的!”兰所长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是!”王五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