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十五章 太委屈
这次,就算只是借着油灯,上头的字一笔一划也完全看得清了。
一根棒子上刻着三行字,每行五个字。
仔细读,第一根棒子上写着三行字分别是:冷宫之中第,藏信一封吾,母报仇雪恨
不大懂这上头的意思啊。
不过还有一根棒子呢。
临夏把这三句话先的按照顺序誊抄下来。
第二根棒子上的字也誊抄了下来,也是三行,每行五个字:南东房间三,中之洞墙角,替必见得儿。
字面上看,更是看不懂。
不过临夏没多少功夫,就发现其中奥秘了。
第二根棒子上的字,是倒过来的,实际上应该是:三间房东南,角墙洞之中,儿得见必替。
而和第一个棒子上的三句话排列组合一下。
完完整整,就是一段话:冷宫之中第三间房东南角墙洞之中藏信一封,吾儿得见必替母报仇血恨。
吾儿得见,说的是独孤煜嘛?
这东西,是梅昭仪留下的嘛?
太后如此忌惮人进入梅凝宫,就是因为这个吗?
很多东西,慢慢开始浮现于表面,差不多就要呼之欲出了。
她必须把这个告诉独孤煜。
刻不容缓。
所以,只能让德妃出面了。
好在,德妃是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
把两个棒子和那张纸放在了一个信封里,她写了长长一封信,关于两根棒子分别的来历,还有她本人的猜测,然后,托付给了德妃。
*
临夏始终在等消息。
两天过去,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倒是听说独孤文回来之后,和独孤煜大吵一架,兄弟几乎反目。
而两人争吵的原因,明面上是因为独孤煜派遣独孤文远行,没赶上送朝阳最后一程。
实际上临夏觉得,可能和她有关系吧。
在那之后,宫中搜查那个进过梅凝宫的太监的动静更大了。
便是荣华宫,内务府查过一次,很快又来查了第二次。
原本,该是无恙,无非是走个过场。
却不曾料到,锦妃去看望太后,两人说到了德妃,锦妃随口便道德妃宫中竟然换了新人之事,而太后听得是个太监后,竟是上了心。
内务府第三次查到荣华宫的时候,德妃留了心眼,提前叫人把临夏藏到了她室内。
又是一番叮嘱,若然除了荣华宫的人进来,叫临夏想办法避出去。
临夏听得记下,避在房里,小心翼翼。
这次内务府先到不久,太后身边的秋嬷嬷也亲自来了。
临夏避在屋内,听得外头秋嬷嬷和德妃的对话,句句都是针对那个“新来的太监。”
秋嬷嬷:“听锦妃说,娘娘宫中新来了个太监,之前内务府来查人,怎的没见着那人。”
秋嬷嬷倒也不是质问或者逼问,德妃先前很是得太后宠爱,她对德妃自是存着几分敬重的。
此番来,也不过是为了确定。
临夏早早避好了,德妃也无可紧张,淡淡道:“什么小太监,本宫这来来回回就是原先那几个人,秋嬷嬷都是识得的,本宫也不喜欢用新人,哪里来的小太监。”
秋嬷嬷道:“娘娘这没进新人?”
“秋嬷嬷,我这进没进新人,你道敬事房一查便可知。不知道锦妃遇到了个什么人,也不知那太监为何要自称是本宫宫里的,不过本宫猜测,莫不是开罪了锦妃,为求自保,便说成是本宫宫中之人,这宫里但凡伺候了几年的人,谁不知道锦妃同本宫,素来有些交情。”
德妃这一番话,说的淡漠平静。
秋嬷嬷轻易便叫糊弄了过去:“原是如此,那奴婢再好好查查看,叨扰了娘娘了,太后近日甚是挂念娘娘,娘娘若是得空,去慈庆宫看看太后吧,她老人家一向是最疼爱娘娘和朝阳公主的,如今公主没了,太后大受打击,最是需要人陪伴了,娘娘若去,太后必会高兴的。”
“知道了,明日就去,来人,送秋嬷嬷。”
秋嬷嬷离开后,德妃叫小元等关上了门,急急进了内室,关上门,满目警惕的压低了声音。
“夏夏,你怕是在本宫这里藏不住了。”
临夏也知道。
“秋嬷嬷今日会来,怕是太后起了一心,打发个秋嬷嬷容易,太后那边未必如此好糊弄,娘娘,我需要见一次皇上。”
“嗯,本宫来想办法。”
当夜,临夏终于见到了独孤煜。
几天没见,他见瘦了,大抵是朝阳的事情,耗了不少心血精气。
关于那银棒子上的事情,临夏是首要问的:“阿煜,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你不是一直在查看梅昭仪当年离的真相,那东西可有帮助?”
“嗯。”独孤煜脸色凝重,却道,“此事我不想将你卷入,这宫中于你已经不安全了,夏夏,我送你出宫吧。”
“必须出宫嘛?”
临夏是想好了,以后一切都陪他面对的。
不过如果留下是要给他添乱的,那就出去吧。
“我说过,这里太危险,你在这里,我不安心。”
他倒没明说她碍着他施展拳脚了,不过临夏听得出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
她指向成为独孤煜盾牌,不想成为他的软肋。
所以,当离开时候,便离开吧。
无非是在宫外,慢慢等着他。
“好,那我出去,只是宣王府怕是回不去了,我去哪?”
“你想去哪?”
“哪里都行。”
“就先去钱府吧。”
钱芷晴家,倒也好,她和钱芷晴还算投缘。
“夏夏,等我,不会太久了。”
“好,我等你。”
其实临夏想说,再久我也等你。
临夏的回宫行,短暂便结束了。
被送出宫的那天,下了雨。
她是坐在柱国将军马车的暗格里出宫的。
柱国将军对地位超然,坐在他车里,一路出宫,畅通无阻。
等到了钱府,将她迎入将军府。
老将军就给她行了个礼:“悦妃娘娘受累了。”
临夏哪里受得起,忙回礼:“是有劳将军了才是。”
“暂时要委屈娘娘,住在偏院,娘娘放心,我钱家满门忠于皇上,只听命于皇上一人,娘娘在我府上,必定安全,娘娘身份,断无泄露可能。”
临夏内心甚暖:“多谢将军。”
临夏被安排在了将军府偏院。
钱芷晴婚期将至,这几日将军府都在筹备婚礼。
偏院离主厅甚远,一贯冷清。
府上诸人也多是被叮咛过不得靠近,只有钱芷晴,日日会来,给临夏带来一些外头的消息。
她离开皇宫也无非几日,临夏没想到,宫内竟是翻天覆地大变。
皇上和太后母子反目,起因是皇上在冷宫得到了一封梅昭仪留下的秘信,开始调查梅昭仪当年的死亡真相,而此真相,抽丝剥茧,处处指向太后。
临夏也算明白独孤煜为何要选在那时候送她出宫。
并不只是因为太后那边满宫寻人的压力。
而是独孤煜要和太后全面开战,要把她先送出“战场”。
如今,梅昭仪死亡真相还未完全剥开面目。
不过太后和独孤煜母子反目是无可挽回了。
而太后也在不隐藏夺位实力,临夏才知道,那吃斋念佛之人,竟有如此心机。
这些年暗中经营,她背后早已经形成相当势力。
而这势力中极大一部分,来自于献王。
献王当年,作为太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若非坠马残废,这天下早是他的了。
即便当年残废,拥立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他母后庞大的家族,还有前太傅前丞相等人的大力扶持,加之当年曹家也在军权上支撑过献王。
可以说,如若没有魏家的支持,没有后来曹家的倒戈,这天下许人就是献王。
独孤煜登基,献王的帝王大业彻底被击碎。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独孤煜登基多年并未将他全部势力打压干净,如今他凭借这股势力,和太后联手,两人还无耻的搬出了先帝的遗诏,在朝中揭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独孤煜不能生育的消息,就跟风一样,一瞬传遍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
而先帝遗诏之中,择献王后人立储这条,也成了太后和献王联手攻击独孤煜之重要一点。
献王朝堂十连问。
为何不告之他。
为何不告之朝臣。
为何不告之天下。
为何不培养他孩儿。
为何不让他们进御书房。
为何一一除掉他的人。
为何面对参奏他的文章不予理会以为纵容。
为何彤册上会有宠幸记录。
为何让曹婉书怀孕。
为何明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却不一开始就让太医院灌药。
这十连问,将独孤煜塑造成一个霸占皇权,为了皇位不折手段之人。
其中以曹婉书身孕之事,如同利刃,直戳自尊。
作为一个男人,临夏全然无法想像此事被当中提及,独孤煜是何等难堪。
哪个男人愿意公然被戴绿帽子。
独孤煜还能承受吗?
不,他能的,这天下他都能承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承受不起的。
只是,他要如何收场。
临夏不明白太后怎么想的,先帝的遗诏一旦曝光,她难道还以为,独孤文有夺位可能嘛?
独孤煜便是退了,这下一任天下之主,按照先帝遗诏,也该是禹王府那几位公子之中的一人。
除非一个可能。
太后要借独孤煜的手,把禹王府来个满门清理。
不过临夏以为,独孤煜断也不可能真叫太后借到这个手。
外头局势,波诡云谲,瞬息万变。
太后和献王联手,实力不容小觑,但到底还在独孤煜的控制之中。
毕竟,除掉了曹家,军权落在了临家手中,而临家断然是不可能背叛独孤煜的。
所以,钱芷晴和临夏说的时候,一点也不见得担心的样子。
她出生将门,虽然年纪尚幼,可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军权支撑着政权,太后和献王等蹦跶的再凶,军权一日在独孤煜手中,他们一日也蹦跶不出个天来。
钱芷晴只同情独孤文,
毕竟那是她深深爱过,如今大婚在即,却也还放在心上的人。
她说,前几天在街上遇到了独孤文,整个人状态不济,再无了往日风采,眼神无光,形容憔悴,走在街上,若非相识已久,钱芷晴全然没认出来,她就是那个意气奋发,少年俊朗的宣王。
临夏可以理解。
若说太后和献王对那皇位觊觎良久,独孤文在这场夺位大战中却是最后知道,也是最被动,恐怕也是最不愿意参与的一人。
可身在皇室,有些事,又哪里由得他了。
他的母后野心勃勃,她是她亲出之子,也是这野心最终所要寄托之处,他又如何能够把自己摘出来,同此事无所干系?
他的痛苦,临夏理解。
然而,因为理解独孤文的痛苦,临夏便更疼惜独孤煜。
独孤文所经历的痛苦,不及独孤煜十分之一分。
当年,独孤煜在知道并非太后亲生之后,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义无反顾走上了夺储之路,那条路走的何其艰辛,如今少有人还会回忆起。
但临夏知道,那是一步步踏着鲜血和荆棘,才走到的最后一步。
而换这皇位的代价,岂止腥风血雨之中的厮杀和拼斗。
那锁阳女贞丸,剥夺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而如今却被太后,当成了逼他下台的尖锐刺刀,直冲他心房扎区。
这些年。
平内乱的是独孤煜。
安天下的是独孤煜。
扩领土的是独孤煜。
缔造这太平盛世的是独孤煜。
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的是独孤煜。
他们做什么了?
一个尊享太后之名,杀了人家的母妃,却好意思享受人家的敬重和孝顺。
一个贪婪好色,挥霍无度,生的都是些酒囊饭袋,却还好意思想让这些酒囊饭袋来接任这天下。
为什么世界上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也只有独孤文,没让临夏看不起了。
所以,如果这天下最终独孤煜愿意拱手给独孤文,临夏内心是祈盼他能成为一带明君圣帝的。
他本心明亮清澈,和那些黑透了心脏污小人不同。
这怕也是独孤煜愿意将这天下让给他的原因。
天下,天下。
临夏只愿,以后这两字再同独孤煜无关。
为了这天下,她的阿煜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