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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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这才知道,刚才那只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大鸟就叫飞机。
“那咱们的飞机呢?咱们有飞机吗?”虎子问。
“有,”麻脸军人茫然若失地望着天空,嘴里小声嘀咕着,“可咱们的飞机在哪儿呢?”
虎子爹听了麻脸军人的这番话,一下就怔住了。他带着虎子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兵灾,顺带着到闺女这里讨口饭吃,没想到这一来上海,不但闺女没找见,反而离灾祸越近了。在他眼里,战争就意味着灾祸,原本祸水也大都由战争引起。
麻脸军人见虎子爹愣在那儿半天没吱声,就发话了:“我说老乡啊,你下一步打算咋办呢?”他仔细打量了虎子爹几眼,“这样,我们师在这个镇上设了个征兵处,我在那儿做伙头兵,我看你一时半会也没个落脚的地儿,就先在我那儿住着,顺带着帮我干点杂活,我那儿管饭。”
虎子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羞涩的行囊,暗自思索着,女儿已经跟着冯贵才去了汉口,去找她或者再返回老家似乎都不太可能。“那好!”虎子爹无奈地点头了。说老实话,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在他看来,跟着当兵的走,就意味着要扛枪打仗,就意味着要杀人或被人杀。在老家他已经被逼着打过几次仗了,死的人和流的血已经令他触目惊心,他只是个农民,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那我们走。”麻脸军人笑呵呵地冲虎子爹努了努嘴,示意他挑上自己脚边的两个装满菜的竹篓。虎子抢上一步,自觉地用扁担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爹和麻脸军人的后面。
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赵剑虎不禁慢下脚步,转头认真朝那间被炸塌的砖瓦房望了一眼,房间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月份牌,月份牌的下半部分已经被烧掉了半个角,从被烟熏黑的纸上还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么几个字: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二十日。赵剑虎默默地记住了这一幕,这是昨天鬼子飞机轰炸留下的杰作,今天则是他到上海的第一天。
阳光终于驱散了清晨的薄雾,让天地间一切景物的轮廓变得更加明晰。三个人的背影越走越小,终于消失在了大街的尽头。
远处传来了一声吆喝:“磨剪子喽,戗菜刀――”
六
一路上,赵剑虎从他爹和麻脸军人的谈话中得知,麻脸军人姓王,大名王海山,排行老二,是国民革命军11师驻松江招兵处的伙夫,因为要买菜,所以经常在松江镇上转悠,一来二去,就和镇上的乡亲混熟了,大家伙儿管他叫“王二麻子”,他也乐得接受。
王二麻子年轻时是国民革命军11师的一个机枪手,因为枪打得准而被调入该师特务营。特务营的营长是黄埔四期生胡琏。那年中原大战,胡琏奉命扼守河南商丘南边的古镇归德,他仅率一营之众就打退西北军几千人的进攻,被上峰美誉为“勇将”,他也因此升任11师66团团长。此役中,王海山仅凭一条机枪就挡住了西北军近千人的冲杀,胡琏自然对他格外赏识,将他调入了自己的警卫班。
王海山除了枪法出众外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做得一手好菜,行军打仗之余,还经常做些胡琏喜欢吃的羊肉泡馍,为此,胡琏没少在众人面前夸他。谁知好景不长,王海山不知怎地染上了赌博的恶习,那天他和弟兄们掷髅子,正好被胡琏撞上,这还了得,胡琏治军严格在中央军中是有名的,差点没枪毙他,还好参谋长出面求情,胡琏思来想去,觉得枪毙他也太可惜了,况且他罪不至死,于是把他下放到炊事班,降职做了一名伙夫,一来是让他闭门思过,二来也是让他拿出点做菜的手艺改善一下弟兄们的生活。王海山不但不记仇,反而还挺感谢胡琏留了他一条命,所以就一直没离开这支部队,直到这次上海战事吃紧,军政部急令11师连夜驰援上海。在进入战场前,师部特地在上海南郊松江、青浦、金山等地设了几个征兵处,以备补充兵源,王海山也被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