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速之客
此时的庄子外面,来了一队足有二三百人的骑兵队伍,骑士的甲胄鲜亮,在阳光与白雪的相互照应下,显得气势汹汹,英姿飒爽。为首的一人更是一身金色铠甲,显得格外的耀眼。
周家此时也从庄子里出来了一小队骑兵,原本在庄子外面操练的村勇们早已不见,周瑜也和村勇们一起避到了庄子西侧。一小队仆役在村口夹道相迎,看来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
周家的骑兵小队为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一身青色的衣袍,并无甲胄,相貌谈不上俊朗,但也还算是轮廓分明,隐隐的透露出智慧之气。
只见青衣文士在两支队伍相会后,先行下马,拱手施礼道:“在下原洛阳令周晖拜见将军。家父身体虚落,无法出门相迎,还望将军见谅。”说完,身后的家将家奴们也都齐齐的拜了下去。齐声道:“拜见将军!”虽然人数不多,却也看得出其气势和悍勇。
金甲将军笑道:“无妨,乡侯年长,本就当术去拜见他才对,小侯爷请起,我等祖辈都位列公卿,大家应该如同兄弟一般,不可如此见外啊。”说着就哈哈一笑,并没有下马的意思,与后方的将士一同催马向前行而去。
周晖也没有在意对方傲慢,随后便上马跟随,边上的家奴也让出道来待骑士们通过。
金甲将军自然是此地的诸侯袁术,从其英姿飒爽的外表看绝对像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明主,只是眉宇间略有一些酒色之气。当然,在这个时代,有能力的人沾染一些酒色也无可厚非,就是大魔王董卓也是如此。
当队伍来到庄前,袁术下令道:“雷薄,领众将士庄外等候,不得扰民!袁胤随我进庄拜见乡侯大人。”说完利索的就下了马,大跨步当先行去。周晖也摆了摆手让家将们陪同各位将军,并且安排设宴款待。自己则迅速的跟在袁术身后与袁胤一同进入庄内。
一直到周府正厅才见周崇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出正堂,拱手道:“公路兄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啊。”袁术也颇有气度的躬身回礼道:“安阳侯多礼了,有公子向迎,足矣。”
这本是世家礼数,作为周家,虽没有袁家显赫,但地位上也不算差,作为家主绝对不能失了面子。如今见袁术竟然如此谦逊,又带了两三百名甲士上门,定是有事所托,而且绝对不是容易办到的小事。想到这,周崇不由的微微一皱眉,随后便笑呵呵拉着袁术的手一同进入正厅。
几人在正中摆放了一座茶几,铺上上好的青铜茶具,并配以精良的茶艺。袁术与周崇相对而坐,其余众人则跪坐于侧,这是周崇为了表现不分主客而特意设计的。
等众人坐下,周崇便率先开口道:“不知公路兄远道而来,所谓何求?我周家虽无什么人丁,但老底还是有一些的。若公路兄不嫌弃,自当应允。”说完就哈哈的笑了起来。话里的意思就是要钱粮可以,老底在这,你总不能太过分,要人就没有了。
在他看来,袁术来此无非就是求粮求财而已,若要是让周家出兵相助袁术,周家肯定是无法同意的。而且周家的兵勇有限,他袁术未必就看得上。若只是钱粮,那助他一些买个太平也无妨,算是孝敬土地公了。
袁术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一只手按在茶碗之上道:“侯爷小看我袁术了,如今扬州富庶之地已尽在我手,北方的陶谦自顾不暇,给我送了不少财物,刘表与我也少有干戈,如何会沦落到向周家借取的地步呢?”
周崇一时不解道:“那……将军此次前来……?”
袁术拿过几只茶碗盖与茶几之上,笑着指向茶碗道:“既然侯爷如此直爽,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说着将手移到中间的茶碗道:“这是我军所在。”说完移动到北面道:“这是陶谦。”
然后分别将另外两个碗依次放在了左下角,环绕排开,道:“刘表、刘繇。”最后再用手指沾了水滴分辨在两处桌面之上点了一点,笑道:“豫章、丹阳。”
周崇顿时便明白了袁术的用意,闭目沉思。袁术也很有耐心,并不催促,只是独自饮茶。
丹阳和豫章乃是刘繇的重镇,很巧的是两地的太守都姓周,其中丹阳太守周尚更是此地周家之人。如今袁术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周家助其吃了两地,拿下刘繇。
过了一会,周崇道:“周尚乃我堂弟,丹阳自然没有问题。这周术嘛……久病缠身,恐无能为力啊。”缓了缓又道:“况且豫章乃与刘表相交之处,恐怕刘表亦不会坐视不理吧。”
这就是要把问题提回给袁术的意思了,周尚自己自然无法推脱,但牵扯到刘表,那就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
袁术听完很爽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便道:“我只需要豫章能够静观其变。”
周崇则毫不惧色道:“这恐怕还是需要一些利益周旋方可。”说完便沉默不语,等待袁术开出符合多方利益的条件,周家可以从中安排,但绝对不能白白帮袁术吃下刘繇。
豫章乃是刘表、刘繇、袁术三股势力的交界之处,此地的太守周术与周家也颇有渊源,但周术年事已高,近闻其一直染病休于家中,恐日不久矣,三家都想将自己的势力安插于豫章,但周术的影响力还在,所以不论周术是否因病而亡,下一任太守想要坐稳必须要得到他的支持。如今袁术打算于丹阳谋算刘繇,同时要防止刘表趁虚而入,那么豫章就是必须稳住的一处要地。
袁术看着碗中的水在手中摇晃着来回的荡漾,忽然眼睛一亮。随后话锋一转道:“安阳侯以为乱世应如何持家?”
周崇回道:“审时度势,广散根枝,方能能保身持家,永全福禄者也。”
袁术见周崇把话说的留有余地便继续道:“如今术已是扬州牧兼徐州伯,更被公孙瓒、陶谦等人尊为盟主,击董卓、拒刘表、抗袁绍。不瞒安阳侯,朝廷欲表术为左将军,赐假节,进封阳翟侯。”
其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今袁术也是侯爷,并且待遇明显要比周崇的高,如周崇想要继续过安稳日子,必然要买袁术的帐,这是明显的威胁。事实上,就算袁术没这些头衔,如今也的确是一方诸侯,这一点周崇很清楚,只是碍于士族颜面,不能过于卑躬而已。
周崇听闻之后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一拱手,笑呵呵的说道:“恭喜阳翟侯获陛下之恩荣。”
袁术摆摆手继续道:“这些都只是虚名,庐江、舒县、庐江港,均为要地,若江南战事突起,恐术无力照应周全。故术有意上表朝廷,将彭蠡泽(鄱阳湖)畔五百里沃土赐予安阳侯,既可安周太尉之心,又利于安阳侯持家安民,不知安阳侯意下如何?”
周崇听到这才略有动心的微微颔首。好一招恩威并用啊,这下周家若再拒绝,恐怕就有些不识时务了。可周家与刘表虽有交情,却不足以左右刘表之抉择,如果就这样应承下来,恐日后会生出事端,一时间倒也难以抉择。
周崇思考了良久,还是让袁术等人先去东面的周忠府上修整,此事兹事体大,自己需要与族人商议后再给袁术一个满意的回复。
袁术看着有些无奈的周崇,知道周家的心里防线已经被自己给攻陷了,剩下的事只是让周家去想办法而已,于是袁术便满意的去了周忠的府宅。周忠人在皇城做官,并不在宅院中,妻儿家小也都在周崇的别院过日子,所以周忠的府宅一直是空着的,如若有显赫的王侯贵胄来此,才会借用作为行宫。
周家虽然有一个三公的太尉,但一来远在长安,二来以现如今的朝廷影响力不要说是袁术,哪怕是他们自己周家,也是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因此对于袁术的要求根本就没有反对的实力。
袁术走后,周崇的儿子周晖便来回的踱步,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对父亲说道:“父亲,其实今日咱家还有一位客人……”周崇扭过头看着儿子有些怯生生的样子便道:“谁?但说无妨。”
周晖这才大着胆子道:“此人乃刘表属臣诸葛玄,能言善辩,通晓礼仪,替刘表奔走于四方,孩儿为洛阳令时曾与其相识。据说其携故乡家小避祸途径庐江港,逢大雪便前来求助于府上。如今应该已在三叔府上安顿了。”
这位周晖也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洛阳令,自然也认识诸葛玄。
周崇思索了片刻道:“他与你三叔交往如何?”
周晖道:“应该也同孩儿一般,但三叔好客,相比孩儿自然是要亲近一些。”
周崇点头道:“想来如此,前些年孙家的一众家小便在他府上住了许久,据说和他家小子很是投缘。不过,这个诸葛玄只是刘表账下一使节,并无大能,如何能左右刘表的想法?”
周晖微笑道:“父亲有所不知,昔日诸葛玄至洛阳之时初访叔父,孩儿正好随叔父左右,当时曾对此人进行过一番评估。此人虽为使节,也并无显著功绩,但却深得刘表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其来往于朝廷与各路诸侯之间。据说此人的夫人出自荆州蒯氏,那必然与蒯氏兄弟交往甚密。刘表所依仗者无人能出蒯、蔡两家,也许这诸葛玄正是能为我们破局之人呢?”说到这,周晖自己都在佩服自己的聪慧才智,越想越是可行。
周崇听了也似有所悟,缓缓点头道:“与其所托数人,不如谋于一点。”随后便摇头起身道:“我周家何时这点小事也要屈身求人了?此人如今是你三叔的客人,我也不便插手。”说完便回屋去了。周晖恭恭敬敬的目送父亲离去后嘴角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听得很清楚,父亲说的是“我”,而非“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