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寒毒难解
沈清欢这一等便到了夜色降临，期间她也只敢在周边晃晃，生怕错过，蹲在地上无聊地换了无数的姿势。
终于，车帘微扬，里面只泄出一霎的光芒又瞬间被掩盖，是那个蛊族男子。
沈清欢垫了垫脚尖，却再没见人出来，想了想便追上了已走远的男子，
“请问。。。”
“我不救将死之人。”
“什么？”沈清欢一愣，“什么将死之人？”
无涯微眯眼看了看神情不解的少女，像是看死人一般漠然，抬手指了指她的胸口，“已失半血，如今寒毒显现，无药可救，至多能活三月。”
沈清欢顺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握住胸口的寒烟玉，微眯了眼，“什么意思。”
“你还把这玉当宝贝了？”无涯见少女满脸的不可置信，淡淡道，“这玉于你是祸害，如今寒毒已入髓，无药可医。”
“可他也随身带着，他。。。”
“你说的是这碧落阁的阁主吧，他内力无穷又有我南疆的蛊毒在身，于他不过是块冷玉。”
沈清欢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心中一痛，还未消化又听到男子的声音，
“这样说来，你便是巫主所提的药引吧，有了这寒烟玉，你这药于那病榻的女子，便是极品了。”
药引。
沈清欢唇色逐渐变得苍白，那日惊心的寒冷似乎又在回笼，可片刻，她的心中又响起另一道声音，不是的，他或许并不知晓会有这样的后果，可这样的假设出现的霎那，心中却一片荒芜。
他可是南无月。
“我只能劝你不可太过伤神，玉贴胸而佩、寒自由心生。”
无涯见少女突然惨白的唇色，挑挑眉，“巫主留话，如若还想活长点，明日随我回蛊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去蛊族。。。”
沈清欢回过神，无意识地重复着，缓了半响，寒气退去的瞬间，心中也划过一抹笃定，“我或许过些时日会去叨扰，但如今，我不能走。”
她还有话没问，她还想留在他身边。
无涯虽淡漠，却默默关注着少女的神色，见她拒绝地如此决绝，皱了皱眉，平常人若知道命不久，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会如她这般随意舍弃。
突然想起多年前，巫主也曾耗费内息闭关。
那时巫主做事从凭喜好不觉善恶，可用练傀之由杀尽一家老小，也曾生烹婴儿只为炼药，这世间也只有一人能让他取出蛊王，放过无辜，
可那人已经死了。
无涯仔细打探了少女一番，样貌没有半分相像，可那处世的态度却有几分熟悉，是这个世间女子少有的勇气和执着。
“碧落如今如何了？”
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猛地打断了他的沉思，无涯抬头，只见少女表面淡定，但那微颤的手和苍白的唇色却透露着她此刻的焦心。
“她如今气息已定，被救回的躯壳总是不稳的，这是常有的事，以息通脉便可定气。”
“多谢告之。”
沈清欢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再看身前的男子一眼，浑浑噩噩地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清欢一直在问自己，知道了只有三月能活，为何还要留下来，知道此玉不是照顾而是坑害，今日更是赶她走，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傻。
沈清欢叹了口气，心中一抹侥幸便攀沿而生。
或许他如今也是后悔的，毕竟当初给玉之时还未交付真心。
他定是后悔的。
对，一定是这样。
沈清欢甩掉那些纷繁的思绪，一步比一步坚定地走回自己的马车，
车前，青黛站在那里等着她，那担忧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沈清欢心中一暖，快步上前，“青黛，我回来了。”
“为何这么晚，回来就好，我叫人去给你热食。”
“恩！”
时光流转，身边的人总会给自己一丝温暖，似能散尽所有严寒。
第二日清晨，沈清欢洗净了手，看着面前的早膳却没有半分食欲。
她本就是一缕魂魄穿越，如今知道身染寒毒，却也没有一丝害怕，要是自己真死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去。
只是。。。
“清欢，阁主来了。”
青黛推门而入，见桌上的早点动也没动有些惊讶，昨日便见她脸色不对，“你。。。”
“他来了？！在哪？”
沈清欢猛地从椅上站起，心下有一瞬期许，或许他是特意来看她的，毕竟昨日有些误会，想到此处，便急忙跑出了驿站，也不等青黛回答。
巨大的榕树下，南无月依旧皎若明月、温其如玉，与他相映的，是坐在轮椅上如花照水的碧落。
沈清欢的心透进一丝凉意，却还是上前强颜欢笑，“碧落，身子好些了吗？昨日真对不起，不该在你还未稳定之时前去拜访。””
“无事，我的身体好多了，今日是我让阿朔带我来的，昨日还未说上两句，旧疾就犯了，着实太过失礼。”
沈清欢连忙摆摆手，可嘴角的笑意却再也提不起来，稳了稳心神，看向碧落，言语关切，“若需帮忙，请直言。”
“多谢，如今我已无大碍，只是阿朔很是辛苦。”
碧落说完抬眼看向站在身后的南无月，目光如水般挤出的全是温柔。
沈清欢身形微僵，碧落的眼神不是生为长姐的关爱，反而透着恋人才有的情谊，心中一惊，忙移开视线，暗道自己想多了。
微风拂面，她转眼看向自刚才便一言不发的南无月，有些话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碧落见沈清欢盯着南无月时那毫不掩饰的情愫，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抬手握住扶在轮椅上的南无月的手，“清欢或许还有别的事忙，我们先回去吧。”
南无月神色淡然地微点头，自然地替碧落拉好微斜的外袍。
沈清欢见状很是惊讶，没想到，南无月对他的阿姐竟如此周到细致，那些清冷淡漠好像从来就不属于他，见两人似要离去，忙开口道，
“南无月，可否借一步说话。”
南无月，世间还有谁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碧函只觉心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些过往的画面，那样的震撼。
在她的印象里，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三王爷，从小便城府极深，即使身处困境，也不会卑躬屈膝，反而高傲至极，此刻却淡然地接受一个女子对他的不敬。
碧落平静的心中升起一抹紧张，再看向沈清欢时，便多了一份谨慎和探究。
沈清欢此刻哪里会注意到碧落的神态，她满脑子都是站在面前的南无月，“不会耽搁太久。”
“就在此处说吧。”
清冷的声音传来，南无月淡淡的抬眼看向她，不复对碧落的温柔只剩清冷。
沈清欢心中一涩，失落不已，碧落于他是亲人，可于自己只是陌生人，在外人面前，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一沉吟，便换了个话题，
“明日就到碧落阁了，我该以什么身份呢，青黛说过，碧落阁不留无用之人，如今我是点媚招的媚主，对碧落阁来说，也算有用吧。”
“我会让川穹安排。”
南无月漫不经心地回答，随即簇起眉，“既已入阁，往后未通传不得前来打扰。”
那突然溢出的距离感让沈清欢没出息地只觉委屈。
她不需要南无月能像对碧落一般对自己，可也不该这样的冷淡，她已经道了歉，还想让她做什么？一次失误便要用如此的语调吗？
沈清欢眼角有些温热，见南无月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推着碧落转身离开，心中的憋屈瞬间倾泻而出。
除了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知道了！”
沈清欢猛地出声，看着闻言转头盯着自己的南无月，他的眉眼如远山般迷蒙。
“不是见玉如见人，它只是一剂药对吗？”救碧落的良药，杀人的毒药而已。
南无月见沈清欢抬手握着胸前的寒烟玉，眸色微变，却没有否认。
“你。。。你。。。”你后悔吗？
沈清欢见状，微张口，可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如今，她又在怕什么呢？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嘶吼着破土而出，他不是不懂，他对碧落多好你难道没看见吗？他只是从未关心过你，他其实。。。
不是的！不是的！沈清欢猛地低下头，突觉浑身寒冷异常，握着玉的手颤抖不已。
南无月见少女突变的脸色，那颓然的气息让他心中如有巨石般沉重起来，
“我会找人医治你。”
沈清欢身形一顿，抬眼看向出声的南无月，只见他神色淡漠，那微蹙的眉似乎表明着他此刻的异样，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却只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此刻，她却再也没有力气挽留，浑身如罩在滴水成冰的冬日，手脚都麻痹了，再也移不动分毫。
听到南无月如是说，沈清欢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
不同于对碧落的小心翼翼，自己的寒毒于他来说似乎一点也不严重，他早已知晓，只是淡然地说救，却没有半分的悔意。
万一救不了呢，万一出意外呢，万一。。。此事发生在碧落身上呢，他还会如此吗？
沈清欢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女子被笼在南无月的阴影里，那样安然。
摇了摇头，他或许对舍命相救的碧落还有歉疚，如今碧落随时都在生死之间挣扎。
如果碧落能稳定下来，如果碧落不再需要事事查看，如果。。。
或许他就会分心来照看自己了。
沈清欢心里这样想着，握拳止住因寒冷而颤抖不已的手，生生压制住了内心涌出的苍白。
一叶障目，不过是內以欺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