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旗鼓相当

两日后，沈清欢一行人便到达了碧落阁，她被安排回了以前的住所，物是人非，当初跟随她来此处的武娘，已经不在了。

那些被泪水染得模糊的回忆，回到起点，才知道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青黛每日都会来看她，告诉她入碧落阁还需要三堂会审，但南无月既已答应，会审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之后的几日，沈清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她不允许自己想太多，此刻，她只能等，等碧落身体稳定了，再去探究那些过往。

或许，这只不过是自己逃避的借口而已。

阳光微漾，沈清欢斜倚在贵妃椅上思绪万千之时，她的住所，却迎来了贵客。

竟是那个难得一见的碧落。

肤光胜雪、容色绝美，女子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洁白纱裙，即使坐在轮椅上，也绝丽不可逼视。

“姑娘安好。”荣姨向沈清欢点了点头，推着碧落到了石桌旁。

沈清欢看着向自己微笑的美人，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正疑惑这贵人找自己何事，只听见她柔柔的声音徐徐传来，极淡却又极清，

“今日我来，就想来和你聊聊天。”

碧落抬手拂过额边的碎发，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只是阿朔管我太严了，也不让我出去，这几天可闷死我了。”

“哦。。。哦。”沈清欢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碧落的语调里藏着一丝炫耀，正想着怎么回答，便听到荣姨苦口婆心，低头劝慰的声音，

“郡主，您身子虚，阁主也是担心您。”

“我知道。”碧落勾了勾嘴角，一时风光无匹，“荣姨，走的时候我忘了拿玉肌露，你帮我取回来可好？”

“我马上叫人去取。”荣姨点了点头，想招屋外的侍女，却不想听见碧落忽然变冷的声音，

“我是叫你去！”此刻的音色再也不复刚才的淡雅，只剩不屑冷冽。

不只是荣姨，连沈清欢都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侍女怕是不识，还是你去好些。”

碧落低头掩去不满的神色，再看向荣姨时只剩歉意和娇弱，“荣姨，真对不住，自打我醒来就时常气息不稳。”

“郡主说的哪里话，我这就去取，有暗卫守在不远处，我也是放心的。”

荣姨说完，抬眼看向沈清欢，满脸的诚恳，“就拜托姑娘照看一会，我去去就来。”

“好，你放心吧。”沈清欢心下疑惑，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莺争暖树、燕啄春泥，一道清丽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宁，

“你为何救我？”

“啊？”沈清欢看着荣姨远去的背影，冷不丁被碧落清冷无波的音色换回了神识，低头看着此刻面无表情的女子。

碧落于她只是陌生人，她不是圣女白莲花，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置自己于危险中，

“因为南无月。”

“呵。”碧落冷哼一声，抬手抚了抚额间的眉心坠，眼神不再温婉柔和，反而透出刺目的了然和不屑，

“可惜，阿朔只是我一个人的。”

沈清欢听到碧落自信冷淡的话语，她嘴角的讽刺很是扎眼，长姐为母，这大概就是亲人间的占有欲吧，

“我从未想过取代你的位置，我知道南无月很在乎你，亲人之间。。。”沈清欢还未说完，就被碧落清冷的声音打断，

“我不是他的阿姐。”

“什。。。什么？”沈清欢心中一惊，不过一息，心中已百转千回，眼眸不自觉地缩紧，“什么意思。”

碧落勾了勾嘴角，如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却透露着犀利与凉薄，“我父亲死在征战中，而我从小养育在先太后膝下，受到的自然是郡主的待遇，而阿朔。。。”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往事，眼里有了向往却也多了些异色。

沈清欢还未看清，只听她淡淡的声音传来，“阿朔与我早已心心相印，而你，不过是为了救活我的药引，我劝你不要存那些不该有的妄想。”

原来，竟是如此。

或许早有怀疑，沈清欢也未因此失控，“你想说他从未在意过我，只是为了救你所以才对我不同？”

她心中悲切，可思绪一转，舍命救自己的那抹身影早已深刻，语气渐渐淡了，“你是个自私之人。”

“什么？”碧落听见沈清欢答非所问的回答，心想她不会是疯魔了吧，嘴角擒起一丝快意的嘲笑，还未完全绽放，却只听沈清欢缓缓说道，

“如若南无月对我没有半点真心，你又何必在还没痊愈之时便这么急切地告知我？”

沈清欢看着碧落僵住的笑颜，目光沉静，“我真要谢谢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对手，如此急躁，什么心心相印，于南无月，我们，旗鼓相当。”

风吹落满园的樱花，那淡然自信的话语被吹散进浓稠的春色中，四周瞬间寂静无声。

直到荣姨回来。

“郡主。。。”荣姨看着低头不语的碧落和神色淡漠的沈清欢，气氛有些怪异，可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荣姨，我累了，回去吧。”

碧落缓缓抬头，换回了当初禽兽无害的柔弱样子，转头看向沈清欢，嘴角那抹歉意落在沈清欢眼中只觉惊心，“清欢，刚才聊得甚是投机，下次我再来找你。”

沈清欢压下心中的怪异，微眯了眼，看着荣姨向自己点了点头，推着碧落远去的背影。

她不知道碧落这两面三刀的面孔南无月是否知晓，还是这才是他喜欢的菜？可碧落竟然对一直照顾的荣姨也掩饰了，这可真是奇怪。

沈清欢叹了口气，南无月对她到底什么想法，她并不准备从别人口中得知，是非曲折还是问问本人好些。

曾经以为南无月只是不懂情爱，以命相护便是对自己最直接的告白，可如今，若他对碧落也是这样的心思呢。

想着他对碧落的细心照料，不知为何，沈清欢竟有了一丝酸涩和紧张。

碧落那句心心相印让她的心不自觉地瑟缩，那急于试探真心的迫切，此刻便如汹涌的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她。

青黛傍晚带了吃食来找她，沈清欢说出了想见南无月的事，青黛点了点头答应了。

与此同时，阴冷潮湿的尸洞中，巨大的圆形石台上，盘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四周残肢满地，浓稠的血气弥漫四周，即使沉香绕洞也无法盖住这令人作呕的腥甜。

那抹浓黑的身影一动不动，察觉不出一丝生人的气息，仿佛与满地的尸体融为一体，直到传来一阵低哑的声音，

“他回去了？”

“回巫主，碧落阁阁主在您入关后来过尸洞，没有见到您，只留下了银面鬼医，如今也已回了碧落阁。”

“银面鬼医？”巫主抬手取下插在额间的金针，缓缓睁眼，“想来，他已找到了破解之法？”

跪在石台下的黑衣男子垂下头，“属下不知，但少主似乎跟着鬼医走了。”

“哼，这个孽子从来不把南疆之事放在心上。”巫主顿了顿，掩下有些翻涌的气息，“这女娃。。。”

长久的沉默后，巫主只剩一声叹息，“罢了罢了，此事早已不是吾能左右。”

“巫主。。。”黑男子抬眼看向石台上的巫主，见他抬了抬手，只得点头退下。

第二日，青黛便领着沈清欢来到了碧落阁的议事楼。

还没进门，沈清欢突然看见一身红装的男子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竟是多日不见的陌千决！

看见自己，陌千决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下一刻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来找他？”

“是啊，你。。。回来了？”

沈清欢原本以为陌千决会在蛊族多留了几日，即使离开蛊族也会回襄凉，却不想这么快又在碧落阁相见了。

见他脸色有些凝重，联想着他的职业，沈清欢不禁皱了皱眉，“碧落有事？”

“巫主虽用魂虫蛊唤醒了碧落，却需每日以内息养身才能活，。。。”陌千决也不准备隐瞒，沉吟片刻便缓缓道来。

“你是说还是需要南无月以息养她吗，可。。。”

沈清欢皱起眉头，此刻心中只留着对南无月的担心，“难道除了每日帮她调息，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减少点频率也好啊。”

想着南无月那时气息不稳，差点命丧漓尘之手，沈清欢早把那些烦闷破诸脑后，此刻只剩担忧。

陌千决微垂头，掩去眼眸里的精光，过了半饷似做了决定，再抬眼却又多了些挣扎，“想要一劳永逸其实也很简单。”

“什么办法？”

“需要你指上的黄泉，它已与你的血脉相融，若带于碧落之手可助她调息养血。”

陌千决顿了顿，看着少女颈上闪着莹莹光芒的玉石，眼眸渐深，心中隐隐作痛。

寒烟玉早已沾染了南无月的蛊毒，如今于沈清欢是侵入五脏的寒毒，于碧落却是上好的引剂，以至于黄泉不需认主便可再生，也不知该不该夸赞南无月的未雨绸缪、无双智计。

“可我取不下来啊，我第一次戴上就试过了。”低头扯了半饷，沈清欢看着没有半分松动的戒指，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抬眼看着陌千决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你知道如何取？”

“黄泉已融于你的血脉，血动即生。”

“所以？”沈清欢看着蹙眉的陌千决有些微闪的眸子，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又是要我命的办法吧？”

“我在蛊族研出了起死回生的法子，虽会剥离命门，但你有点媚招的母蛊护心，即使剥离黄泉，失去脉搏也只是暂时的。”

“你是说让我先死，再复生？”

“是，至此碧落不再需要每日养息，除了身体虚弱易伤，并无大碍，但是。。。”

陌千决看着两眼放光的沈清欢，眼眸渐深，“你会失去一根手指。”

“什么？！”沈清欢不禁眨了眨眼，条件反射地握紧带着黄泉的手指，满心的排斥。

可她思绪一转，这不正是让南无月脱离碧落的机会吗。

反正自己也只有三月可活。

想到此处，沈清欢握紧了拳头，心中瞬间多了些笃定和勇气，不过一息，便有了决定，“痛吗？”

看着沈清欢似要答应，陌千决心中竟有些后悔起来，但心中却有其他的思量。

如若碧落不再需要沈清欢，南无月或许会放她离开，而他。。。

回过神，看着少女静等回答的认真模样，“我会给你几粒绝意丹，一个时辰后会昏迷无感。”

沈清欢低头想了想，无病却要取一根手指，作为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可一想到南无月救自己时那浴血的身影，她的心中却又燃起一阵揪痛。

自己能为他做的何其的少，虽不想救那个两面三刀的碧落，但一根手指若能换来南无月的无碍，那也是值得的。

“好，什么时候可以动手。”看着陌千决惊讶的眼神，沈清欢勾了勾嘴角。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医术，怕疼的自己或许还要挣扎几天，可既然有如麻药一般的绝意丹，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想何时？”

沈清欢咬了咬牙答应道，这等于自残的做法还是越快越好，“明日。”

“。。。好。”陌千决愣了愣，心中却扬起轩然大波，少女满脸认真坚持，他知道她怕疼惜命，可对自残的事却又毫不犹豫，不就是因为南无月吗？

见沈清欢一脸沉重的神色，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陌千决一瞬间想收回刚才的话，可下一刻还是压下了，

“你不是来找他吗？不进去？”

“啊？”沈清欢听到陌千决的话回过神，看了看十几级台阶上的阁楼，“今日还是算了吧。”

断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有些事她想等到不与碧落沾染半分之时再问。

她很想知道，若没了这层关系，南无月是否还会对自己这般特别。

当初她那么笃定，可昨日听了碧落的话，再联想着几日来南无月的态度，如今，她的心中只有怀疑和逃避。

甩了甩头，沈清欢逼迫自己清空繁杂的思绪，一心只想着明日取黄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