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那他先前说了什么?可是道父亲误会了,他并没有做?」
「哪一回不是听他如此狡辩!」
「父亲,若是大人被逼急,气急了,也会说浑话,何况是一小孩子受了天大委屈。口舌之快让他领了惩罚,慌乱之间连着下药的事都不曾过问就扣下了,可万一这事真与他无关呢?」
「那会是何人所为?」孟姨娘惊怕地捏住了巾帕,似乎不敢想。
宋国公也阴沉了面色。
元哥儿一个孩子没那样的心计,保不住,背后的大人没有!
宋吟晚又道,「既是孙姨娘出事,女儿斗胆请了人过来问话,若是能问出了证据实情,也好将真正下手的人揪出来,免得祸乱后宅。父亲请。」
她作势请了偏厅,处理家事。
说是偏厅,其实也就与前边隔了一道金漆彩绘戗金祥瑞图屏风。高门大户要脸面,后宅的腌臜事露人前了不好。
没过一会儿,那位孙姨娘随后就到,虽是苍白孱弱,走动却是无碍。
可在宋国公瞧来,那是忍着病痛被折腾,分外可怜了。
「请她身边的婆子来岂不一样,非得这样折磨人不成!还是你故意为你弟弟耍心机!枉我以为你嫁人之后收敛性子,竟是看走眼了!」
「老爷,妾身身子已无大碍。」孙姨娘一口吴侬软语,让人不忍同她大声,仿佛能消解宋国公的火气,「大小姐早上还特意送了参须汤补气,妾身谢过大小姐。」
要不说孙姨娘是读过书的,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引人信服。
宋国公仍是皱着眉头不展,坳着面子道了一句,「倒还算有些道理。」
「还请姨娘将那天的情形再说一说,既是过了口的东西,一样都不要落下的好。」宋吟晚直切正题,瞧着像是为弟弟的‘罪名’担心,实则是不愿多浪费功夫。
「是。」孙姨娘抬首,正好就瞥见了孟姨娘捂鼻子的嫌弃动作,面上顿时腾起薄红。她这两日受腹泻之苦,来之前特意换了身干净衣裳,自问周到却遭此羞辱!
她眉眼隐忍低垂道,「禀老爷,娘娘,前日子妾身打起来就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朝饭用了小半碗白粥,就着伴碟的小菜,酸黄瓜跟腌芥菜,午时仍旧没胃口就没用,到了下午,元哥儿身边的平儿送来一盘庆丰楼的汤果糕,是妾身家乡的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倒是吃了不少。」
孟姨娘仔细盯着她说话,听到这不由舒展了眉心。
「之后呢?」宋吟晚问。
「之后,还不到晚饭就感觉身子不舒服了。」
「听到没,就是那混账小子做的孽!」宋国公气哼,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老爷,您莫自己气坏身子。」孟姨娘的手在宋国公胸口抚着顺气,绵若无骨。「今个实在不宜为了这样的事再起争执。」
「娇娘,你怎的如此心软,她那意思可是想让旁人替那小混账背锅呢!」宋国公心下一片怜意。
宋吟晚只问堂下,「那汤果糕都用完了?」
孙姨娘摇头,「那庆丰楼的糕饼点心有时排队都未必能买上,又是妾身贪恋的家乡味道,没舍得一下吃完,便藏了一些。」
孟姨娘嘴角勾起了笑,一瞬便逝。「既是如此,不妨请大夫来验一验,一验不就都清楚了。」
宋吟晚觑着她,「正是。」
孟姨娘掩过得逞,却听她下半句道,「府医辰时告假回乡,怕一时也回不来,而且又是府中老人,怕当中多有牵扯。不若就找外面德高望重的大夫,也好断个公正。」
「大小姐考虑如此周全,可是有人选?」孟姨娘追问了一句。
「我这怎会有人选,即使有也是父亲之友,太医院的林家与父亲一向交好,不妨请林太医走一趟。」
宋国公皱眉,自家私事惊动外人终归是件丢人的事。
孟姨娘瞥见,柔柔攀住了宋国公的臂弯,「老爷,今日这事若是没结果,妾身怕是睡都睡不安心了。」
宋国公睨向宋吟晚,这女儿瞧着是长进了,不动声色却也不退让,一时也不知心里该喜还是忧,「罢了罢了,去请,递我的拜帖速速请人过来。」
「是!」管家领了命走得飞快。
不多时,孙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捧来了汤果糕。碟子里橙黄软糯的糕饼剩了一半儿,但在厅里多数人看来,约莫都已经认定里头是被掺了东西的。
长乐郡主拉住了宋吟晚的手,手心发凉。
宋吟晚被拉回了注意,反手握住了她的捏了捏,示意放心。「阿娘放心,一定能还元哥儿一个清白。」
孟姨娘的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很快敛下。
正此时,宋昱元冲了进来,冲孟姨娘气鼓鼓的,张牙舞爪的小样儿。得亏一把让婆子给兜下,拦到了宋吟晚边上。他仍不甘心地挣动,「撒开手,我是来找她对质的!」
小胖子瞪孟姨娘,「是你让人给我送的糕饼,我本就不爱食,也是那人提醒说不爱吃也不好浪费,我才让平儿转送旁院子的!」
「元哥儿怎还好赖别人了!」孟姨娘弱弱的一声,委屈极了。
「喏,就是她!脸上有麻子的!」元哥儿准确无误指了人出来。「也是她故意说扶春园外头有蛐蛐儿,才勾得我去!好啊,原来是你一早算计好的!」
「我的哥儿,今儿这日子怎经得起你这样胡闹!这般诋毁也叫人着实心寒呐!」孟姨娘又道,「林太医就要到了,哥儿要是冤枉的,就再等等,听林太医是如何说的。」
且等林太医到了,查明糕饼里下了巴豆粉,这事儿就当是捅破了天。孟姨娘掩住了心底得意,恨不得林太医脚程再快些,她都迫不及待想瞧这母女俩被啪啪打脸的景儿了。
宋吟晚轻啜了口面前凉了的茶,适得入口,满口茶香,再启口时,清冷声音掷地,霎时便将众人的注意都拉了自个身上。
「元哥儿指认的丫鬟叫兰初,是随孟姨娘陪嫁过来的。」宋吟晚对上众人投来的不一眼神,笑了笑,「能指认她的,不单是元哥儿,带人上来。」
随着她话落,由着几个国公府仆役领上来一伙人,约莫有十来个,多是市井平民,最边上的是衣服上绣着庆丰楼字样的伙计。
「她模样生得还算好认,前儿出府登记的名册在,我就让人拿了她的画像沿街问到庆丰楼。道是这丫鬟手脚不干净盗窃主人家财物出逃,指认出来了有赏,巧得很,这些人都在这。父亲只管问。」
孟姨娘的脸色一变,「你,你这是做什么?弄这么些个市井无赖到国公府,晚晚,你怎能这么作践人!」
「国公爷,郡主娘娘,侯夫人……小人们能答的都录了证供,那是要上公堂的,绝不敢有假,小人真的见过这画像上的,就,就是她,买了一盒汤果糕,还捎带让送一些,小人印象可深!」那伙计跪在地上直言道。
兰初猛地跪伏在了地上,「老爷,奴婢时常出门替姨娘采买果子点心,他们混错日子也有可能的,请老爷明鉴啊!」
「不,绝无可能弄错的!」那伙计忙道。「掌柜买糯米一直是晋州那边供的,连日暴雨,没了来源,月初不得已才用了东记的,做出来的糕饼成色,软糯都不一样。」
「那你看看,这是新米还是旧米。」眠春取来汤果糕给他瞧。
「色偏白,而非醇正透出的橘黄,是新米!」
「啊,是奴婢记错了,孟姨娘那日也想吃,着奴婢去买的,买来都吃完了,吃完了。」
孟姨娘暗中狠剐了那婢女一眼,蠢东西。越说多,越容易被人拿捏了把柄。「老爷,怕不是兰初拿回来的时候招了人眼,这才有这巧合,妾身和孙姨娘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同病相怜私下亲近,怎会做出害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