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七杀破军 第二十二章 新师
秦韵渐自作主张安顿下两位背后身份大得足以令整座北神洲肃然起敬的人物,早早捕获到蜘丝马迹的狐锦狼绮二部总都司陈玄江,耐着性子挨到当晚,亲自登门造访,兴师问责。
一处内里架多过陈设物的厢房,除了卧榻,占地最多的就数一张圆桌和几只圆凳,桌上铺了黄布,圆凳上则包裹了软垫。
圆桌旁两人对坐,一个满头白发却丰神俊朗,一个清瘦年老但气度不俗。陈玄江冷眼打量屋内布置,发觉与自己所在的千丈梨坊住处颇为相似,只是架上排放的不是情报档案,而是各类古籍孤本。
秦韵渐为老伙计倒上一杯尚未凉透的茶水,突兀一笑,感慨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可是头一遭到我屋头作客,我是不是该向钦天鉴问问今日吹的哪股风?”
陈玄江面色阴沉难看,冷冷道:“反正不会是和煦送暖的春风!”
瞧也不瞧那杯茶水,依旧那副不近人情的阴冷面庞,道:“一位葫芦之内能自成大千世界的道家神仙人物,一位浩然正气充沛到溢于言语的儒家圣人。这两人任何一个都不是你我单独能对付的,甚至联手都不见得有胜算。你把他们安置在府内,可有考虑过小侯爷和夫人的安危?”
秦韵渐闲散慵懒道:“无妨!无妨!”
却遭陈玄江狠狠瞪了一眼,于是收敛轻浮神色,手里转着一只杯子,仔细思量措辞之后,严肃道:“且不说那位易离宗的前辈是几十年前的成名人物,没有理由被人收买对夫人、侯子下手。也不论他有没有同神华侯府乃至整个金风帝国为敌的底气背景。只从杀力而言,他如今完全不具备在你我眼皮底下犯难的底蕴,换一种说法,他如今是自身难保,再无余力施展广大神通。进入侯府,更多的是求一个共利共生之道。”
陈玄江恍如听闻天,臻至他这个武道境界,武境武力的分水岭已经无法跨越,跨境这种情况杀人对上一武夫及一之上的武人而言绝无可能,譬如一名油尽灯枯的一武人,倘若愿意不惜代价,那么二巅峰的武夫连求一个轰轰烈烈同归于尽的机会,也做不到。所以陈玄江十分不解,思索片刻,蹦出两字:“跌境?”
本来以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但秦韵渐却摇头否定,他不再藏掖打哑谜,揭晓道:“你不曾亲眼见识那只葫芦,自然不晓其中内情。换做任何一个不曾攀登上一境界的人,也都无法看出玄机。
那只葫芦之内,装了山川福蕴!至于有没有装下庙宇香火与人间功德,凭我的境界尚且看不出。”
陈玄江为之咂舌,尽管也曾听闻道家仙人有此神通。能囚箍山川之中玄妙无法捕捉的灵气,用以炼丹求长生求羽化;抑或附庸于天子的国师宗师,为其补注帝王贵气以保国祚永存。但亲耳听到人力可为之,仍感到不可思议。陈玄江曾经亲自到名山大川试过,捕捉天灵地气,也就是山川福蕴,犹如在一盆麦粉之中,分离并挑拣出其中的糯米粉,此事之难已非人力可及。
山川灵气往往依附灵兽草木、岩石溪流之内,与浊气相融,若欲分离,绝无可能。
“你是指,这位道长需得日夜不休不眠以精神气缔结牢笼,以防山川福蕴泄露逃遁?是已自顾不暇,不得不进入侯府寻求庇护?”
秦韵渐点头,眼神在那杯茶水上停留一会,陈玄江会意,端起茶杯饮用,心平气和地聆听。秦韵渐徐徐道:“有这层隐意,但也别把咱们侯府的护卫武力太当回事!前有妖鹿、陨石险些毁了星帘小院;后有朔珞教前教主与其余三名一境宗师高手联袂造访;最近的,也有一例易容乔装成乐师的贼人成功混入侯府。说侯府犹如铜墙铁壁,倒不如说是龙潭虎穴、众矢之的!况且易离宗作为北神洲少数几个道法与霹雳手段兼修的道门,在江湖上信誉口碑人人推崇。隐藏幕后的一境宗师高手没准有一手之数,当今之势,除了那位在武道上迅速崛起,并一骑绝尘的白羽剑仙,恐怕没人胆敢正面得罪易离宗这等巨.物......”
秦韵渐欲言又止,陈玄江细声接口道:“秦兄是指此道另有用意?”
陈玄江沉吟一会,与秦韵渐同时低声道:“山川福蕴的归宿......”
“那位老儒生,又是何许人物?”
秦韵渐笑道:“愈加不须担心,是我家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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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星羽今早一起床便被告知课程更改,不单受教之所从原来塾搬换,连师长也更换了一位。
在一位仆人带领之下,走了足足三刻时,才见到一处狭窄小院。前门是刻意做旧但观感不错的柴扉,推开在一边,并未挂锁。
院中央堆石造山,几株劲松扎根山石缝隙,大多纤细直身,只有其中一株高大粗壮,树干如虬龙扭转,蜿蜒而上。树荫遮蔽之下胜却凉亭,树荫下摆着一套对弈用的石质棋墩。一溪清水顺着山石间隙流淌而下,在地上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里头养了两位小如指盖的金色鱼苗,小水潭周围青草如翠。
小侯爷封星羽瞥了一眼便不再上心,侯府之内景观多如牛毛,无论雅致抑或华美,都不逊色这螺丝壳中做道场的狭促小景,不管花了多少巧妙心思,若是一处地方天生格局狭小,雅物扎堆出现之后反而杂乱,人为雕琢的痕迹也愈加突显。
老先生含笑立在门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真心欢愉,恍惚间有一丝稚气,或者是本心。这位得意亲传只二人,门生弟子遍天下的天渊院院主,这一刻似乎比学生还要兴奋。
小侯爷看见这位比自家先生年老,但精神奕奕的新老师,恭恭敬敬行礼:“学生拜见宋夫子!”
宋孟尼没有伸手搀扶的做作举动,只是颔首微笑看着这位小学生行完了拜师礼。然后满脸慈笑,晃动手掌招呼他进屋。老人并不自持身份,拿捏出高深风范,进屋后指着一张搁置毛笔水盆的课案,和蔼道:“在我们院,历来有新晋学子举行洗笔刷砚的入学仪式,旨在告诫学子体劳心静
,专心致学。为师觉得这个仪式尽管粗简,然则蕴含先人们对学子的祝福和美好期冀,虽然你举行过了开笔启蒙礼,但是重入我院门墙,洗笔仪式也为礼敬院千百年来的列位先贤,份量不可谓不重。”
封星羽郑重点头,双膝曲缩,跪坐在案前。宋孟尼席案所在稍高下方弟子席一阶,草席课案,同样摆放水盆毛笔砚台等物。
宋孟尼身端手正,拾笔入水,动作一丝不苟,以身作则。
小侯爷封星羽一板一眼,学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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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院院主宋孟尼老先生主张对学生因材施教,而他对这位小弟子寄予厚望,恨不得将毕生学问统统竹筒倒豆子一般装进小童脑袋瓜子里。因此“因材施教”的手段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
开学几天就把年仅四岁的小侯爷折腾得够呛,诗词、经文、国策、兵法,轮换着教导,每每压着封星羽的承受极限施教。小侯爷感觉这几日如从炼狱走了个来回,每到放学总是浑浑噩噩,脑子里被强塞而入的话语与文字一个个一股股集结成无数兵团,各自占理互不相让,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连梦里都被先生那句“记牢了没,记牢了我们再看一本!”给吓醒,前胸后背全是冷汗。
张棋观、高桂甫则依旧在楼浅河戒尺之下受教,每日抄写一些儒学启蒙经典,这就已经把不擅执笔的胖墩累得不行。
二人得空就去找封星羽玩耍,可是每每被仆人告知小侯爷或在背诵儒典,或在入眠休憩。撞了闭门墙的二人无比郁闷,同时纳闷羽哥儿怎么突然如此积极用功,这很不寻常啊!
封星羽有苦自知,本来他忍耐了三天已至极限,正欲摔笔弃学,无奈娘亲楚小亭让楚朝云大姨送来一份信,信中一改娘亲温和宽容的口吻,字里行间态度强硬,要小侯爷封星羽尊师重道,专心致学。尤其不可面附心违,松懈惫懒,要真心诚意对待先生,对待课业。
小侯爷外表乖巧,其实根子里还是充满权贵子弟的骄戾之气,谁的话他都可以弃之不闻,但父母之令他从不敢违背,甚至执行之时绝不敢出现阳奉阴违的一丝出入。
宋孟尼这种将儒学经典撕碎掰烂后让学生囫囵生吞的育人之道,若是楼浅河在场,不管老先生是否儒道圣地天渊院出来的什么院主,清流文豪楼浅河都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误人子弟。
可是偏偏是宋孟尼这种看似不可行的教之道,让封星羽一月之内记熟背烂了寻常学子花费十年功才能完成的学业。
每日学堂中一刻不停的翻抄字读典尽管十分辛苦,封星羽习惯之后,只觉受益良多,之前一本典籍一日两日也记不牢固,如今翻阅两三遍便深刻脑海,可谓进展如飞。封星羽苦中作乐,偶尔完成先生交待的背任务之外,也看些散诗逸词,梵文佛经之类,尤其强记那些不明其意且扭扭曲曲的梵文,难度最大,却正好用来砥砺心力,只背下了一篇梵文,封星羽就觉得自己摸到了“过目不忘”的门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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