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向死而生
今天已经是凡念和师兄张格逃出来的第五天了。
与其说是逃出来,倒不如说是暂时的逃脱。
师兄怀里揣着一幅地图,总是会拿出来看看接下来该怎么走。
十天之前,过了正月初七人日之后,二人与一众师兄把式们押送长安给东京四大世家之一的司马家的岁贡,从长安直奔东京。
好在这押送岁贡的惯例已经很多年了,众人轻车熟路,多行少歇,日行百里多二,要赶在正月十五,把岁贡送到。
但今年出了意外,押送岁贡行至第五天日中,居然被劫了!
确实是万万没想到,事发着实突然。劫匪们乔装成过路的马队,在百峰山脚下休息。
虽然先有探路的人前去试探,但可能是对方伪装的太好了,没有识别出这埋伏,行至山下,忽的喊杀四起,对方清一色的唐刀环首刀,好像是训练有素一样,也不见有什么话,见人就砍,好不容易有十几人突出来,结果这埋伏居然是里外三层,除了凡念有师兄护着,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一天之前,有人追上了他们。
那人手持一柄阔剑,杀伐之气遍布全身,三十多岁的样貌正是壮年,一句话都没有,上来就下死手。
动作麻利迅速,几招便砍断了张格的“赤沙”。
张格手持断剑,更是节节败退,几个闪身到凡念身边,左手压着凡念往后退,右手一伸,拔出凡念的“炁”剑。
顺势拨开前方刺过来的一剑。
“穿威!”张格大喝一声,抬手一剑,大力刺出。
那人一愣,自己这四斤不到的阔剑,再加上自己的手劲,没道理会被他的这柄剑看似如此轻松的一剑如此随便的拨开。
手上却是不停。
横剑便挡。
“呸儿”的一声,那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的眼前,张格一剑刺穿了自己的阔剑,并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喉咙之下,胸骨之上。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以前从没感受过。
张格抽了剑转头便走,不去看他。
竟忽的摔了一跤。
“真想歇一会儿啊。”张格说。
便把剑递给凡念。
“师兄。”凡念伸手再把张格扶起来,摸摸自己胸口,已经没有胡饼了。
张格摸摸自己的胸口,苦笑一声,努力向前走去。
他们终于在傍晚之前,来到一个悬崖边。
这已经是二人来到的第三个悬崖了。
张格一屁股坐在悬崖边,拿出自己的断剑,看了看,便扔了下去。
“你知道吗?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生路了。”张格看着凡念。
凡念不出声,眼泪却从眼眶里流出来。
张格拿出地图,用牙在上面咬了一个小小的眼儿出来,指着告诉凡念:“看,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然后叠好,伸手拉住凡念示意他也坐下来,把地图揣进他的怀里:“以后要学着看地图啊。”
“你是我捡来的,我当然要护着你啦。”张格眯眼一笑,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穿上。”
“以后,我可能不能再给你指路了,你要试着自己去做主啊。”
二人无语,坐在这悬崖边,向前看过去。
有风吹过来。
张格的身上早已经有了一股淡淡的,腐烂的味道,迎着这微风,二人都卷在这股腥味里。张格慢条斯理地脱了衣服,看看自己身上。
漂亮的身躯上不单单有血迹,还有脓,流了下来。
张格伸手去抹了,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个仇不用报了。”
很快,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有了人,一个,两个,三个,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多人,都没有上前,就在张格他们身后,看着他们。
“让你们白来一趟了。”张格起身,穿上衣服,转过来,背朝悬崖。
凡念也跟着起来。
“至少在这里不行。”张格一抖衣服:“今天,如果我死了,还则罢了;如果我活了下来,我要你们所有人…”再伸手一指“不得好死!”
随即回身,抱住凡念纵身一跃。
然后众人听见从下面传来的吼声“不~得~好~死!”
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这一句话都听得真真切切,真是头皮发麻,立刻到悬崖边看去,望见二人,一人当先问道:“谁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有人取出地图,众人立刻围上:“这是江涧,下面是古河,在这个位置,直通风谷,此处距离洛阳最近,以你我这般的脚力,快马加鞭,只一天便可赶到。”
“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管道、民道、琐碎小道,一定要找到他们,斩草除根!”
众人纷纷散去,行动迅速。
崖下,河边,张格死了。
张格死的很是凄惨,曾经长安的“潇洒流风”之“潇”,终日一身黑色衣服,发髻梳的整齐,面庞永远干净,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古往今来;习得一身武艺,行过不知千里。而如今,却就躺在那里,即便是坠入河中,也抱着凡念不放,终于在这不知有多高的江涧,在这下有河水上有凡念的夹击下,张格中间受力,直被砸的眼球凸起舌头外翘,惨不忍睹,从此长安,再无张格此人。
凡念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张格宁愿弃了自己,也要保护自己周全。
大概是因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会活下来吧。
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毁了所有人,毁了长安,毁了东京。
凡念无法带走张格。
自己也是饥寒交迫,如今沾了水,还没有火,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也无处去找树枝。
凡念摸摸师兄的脸。
此刻的张格很可怕。
此刻的师兄却不可怕。
凡念哭了出来。
失去一个人不要紧。
要紧的是失去唯一心疼自己的人。
凡念抱了抱师兄,四下张望。
抹了眼泪,把师兄放到河里,让他顺着河走。
凡念没有力气跟着河水跑,他此时已经身体发虚,双腿发抖,早已经失了力气。看着师兄远去,跪在那里,磕了一个头。
然后去摸怀里的地图。
擦干不争气的眼泪,发现脑子一片混乱,看不懂地图,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