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09.18]
这一问的时机巧合得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宋吟晚略作一顿。
「……」一众人等默。
宋吟晚泰然舀了一勺拌在饭碗里,黄橙橙的蟹黄在米饭的热气蒸腾下缓缓化开,透亮的蟹油慢慢渗进米粒里。她连头都没抬,笑得温柔清浅,「四叔的事我从不过问的,反正我也不懂。」
这样大咧咧昭告自己无才无德,且悠然自得的,属她厚脸皮独一份。
她这样‘缺心眼’的做派惹得另一桌席上的男人勾起嘴角,笑容宠溺,像是应和。
众人这一顿饭吃的,突然跟嚼蜡似的不知味了,还有倒酸的。
直到饭毕,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不见月明。
封家大郎一句「怪阴渗的」便叫人连多留的兴趣都没,各回各房了。
宋吟晚和封鹤廷一道回的云隐斋,封鹤廷原就还有公务未处理完,将人送到门口便折去了书房。
「大闸蟹是寒凉之物,小姐怕是忘了上个月是怎样疼的了,大夫明明说要忌口,上了桌您是一点都不记了。」眠春一面替她拆除发饰,一面碎碎念道。
「也没多少。」宋吟晚弱声狡辩。
「是,就一碟,就拆了五六只呢。」
宋吟晚贪恋回味地一抿嘴巴,「四叔盛情难却。」孰不能忍!
眠春瞧着没绷住笑了,「姑爷惯着您的架势比郡主娘娘还过,早早吩咐备了祛寒汤,奴婢让枕月去催催。」
「来了来了,今个大厨房那忙坏了,乱糟糟的,差点就把大夫人的安神汤跟这搞错了,幸好奴婢闻着味儿不对。」枕月端了汤进来。
屋子里顿时漫开一股子姜腥气儿。
宋吟晚皱了皱鼻子,呐呐道,「不至于……」
「是姑爷特意交代的,一番盛情小姐莫推却。」
「……」
宋吟晚端起碗吹了两口,便闭着眼一鼓作气饮尽。
——
大厨房外,封元氏如幽魂一般失魂落魄在外踱步,直到被收尾关门的婆子撞上,「元少夫人您怎么在这?」
「我……」骤然惊神醒过来的封元氏怔怔看着满眼好奇的婆子,再看了看锁上的厨房正门,呐呐反问,「我怎么在这?」
顷刻间脑海里浮现几个快速闪过的画面片段,藏在布枕里整月余的药包……后门运来的几筐鱼蟹,道是绥安侯特意命人从南边一路换水调运来的,为的是绥安侯夫人吃上一口鲜头……云隐斋那丫头急催着姜汤,和婆母的丫鬟怼了几句……一包白色粉末融进了汤碗里,海棠纹的托盘经了易手被云隐斋的丫头给拿走……
婆子是厨房的伙头,见人恍惚怪异又试探问,「元少夫人没吃上中秋宴席,这会儿可是饿了?要不奴婢给您弄点吃的?」
「中秋……」
封元氏推了推有些昏沉的脑袋,却在察觉到手心里那东西时猛然攥住。
不等她回答婆子,前头忽然响起吵嚷响动,在寂静夜里被放大几许,人声嘈杂伴着哭声,赫然是从云隐斋的方向传来。
封元氏兀的抿唇,脚步飞快。
还未到苑门口,就听着一屋子恸哭,一名大夫背着药箱颓丧走出,却被一丫鬟抱着拖住了腿。
「大夫,您不能这么走,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侯夫人是中了砒、霜,就是华佗在世也难救,莫为难老夫了!」
封元氏听完对话,整个人定定站着,眼前仿若有一道光束骤然劈开。目睹着这一苑子的慌乱,独她一人眼清神明,瞳孔里划过诡谲异色。
宋吟晚——死了?!
她实难相信,直到看到封鹤廷走出来。那人平日里不说话时仅是严肃,而今仿若频临失控的猛兽,极低的气压之下令周遭温度都下降许多。整个人深沉站了那,阴郁出水。
几乎是同时,封顾氏就被人用强硬手段扭着胳膊押到苑子,此刻发髻微乱好不狼狈,「封鹤廷,你疯了!你叫人抓我做什么!」
封鹤廷的眼神如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你害死晚晚,本侯会,一刀一刀剐了你。」
封顾氏被他眼神里的浓墨骇住,「……宋吟晚死了?!」
一丫鬟匍匐在地,「千真万确是大夫人的丫鬟端走了祛寒汤,奴婢还奇怪怎会搞错,追回用服却害死了小姐,奴婢罪该万死!」
封顾氏浑身早已僵硬透,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略是狰狞,「她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混账羔子,什么腌臜事都敢诬我头上!」
妇人叱骂声同悲戚啜泣声交织,场面愈是混乱。
封元氏被挤到了最外围,脸上是与旁人如出一辙的震惊悲痛,极完美地融在其中。
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将她冲昏过去,唯有藏在袖侧的手抑不住剧烈颤动泄露心绪。
她的计划如是完美。
宋吟晚的死突兀的像平地里忽然炸开的惊雷,将府里一众人等炸了个措手不及,又惊惶万分。
惶的是封鹤廷要拉人陪葬的疯狂态度。
除了被扣押的封顾氏,厨房等涉事的一律都被关了起来,只等发落。
云隐斋那,老夫人去了,两房的兄弟侄子也去了,劝说无用,只眼睁睁看着封鹤廷守着宋吟晚的尸,不肯停灵,不肯报丧,但凡提及都是被赶出来的下场。如是得了失心疯。
灵柩摆在云隐斋偏院,却迟迟不肯移过去。
夜伏,封元氏坐在灯下缝补,听到开门的动静连忙看去,看到封元宗神情疲惫走进来就停了手上的活儿。
「四叔那怎说,可愿意再好好查查?」
封元宗揉着发胀额头走到桌前,顺手拿起簸箩里的物件,「四叔还是不肯见我。」
「这是我给婆母做的护腿垫子,白日里去送饭时看她那样坐在冰冷地上,憔悴得厉害,想能让她少受点罪。别出来了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