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9.04]
「别动!」景恒之的声音都变了调,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敢再动,只是低声嘶吼着,「阿程,你千万别动,别回头!」
钱程不明所以,眼看着那黑熊倒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恒之,看来以后你打猎也能过日子,这黑熊浑身是宝,打一个够一家人吃一年了吧……」
话说到一半,看到景恒之的表情如此狰狞,钱程心里七上八下的,情不自禁地拿眼睛往旁边一瞟,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双眼祈求地看着景恒之,露出了小兽般哀恳的目光。
景恒之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眼看这那黑熊的小眼睛往那倒在地上的黑熊看去,鼻子翕动着,仿佛在嗅空气里的味道,只怕它下一秒就被血腥激得凶兴大发!
说时迟,那时快,景恒之厉喝一声:「阿程蹲下!」几乎就在同时,他脚下一顿,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射向钱程,飞身抱住钱程,把她整个人都护进怀里。
那黑熊被吓了一跳,放在钱程上的手一空,立刻伸手一挥,一掌便拍在景恒之的后背,景恒之闷哼一声,抱着钱程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往山下翻滚了下去。
后背仿佛被撕裂了一般,胸口气血翻滚,一口腥甜呕了上来,整个身体被无数的沙石磨砺,又被数不清的树枝、石块割破。景恒之的神志渐渐迷糊了起来,他勉强吸气,维持着脑中的一丝清明,紧紧地抱住了手中的躯体,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去承受来自外界的一波波撞击。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滚势渐止。景恒之睁开眼睛,一片血光中只见到钱程又惊又痛的脸,只看到钱程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声音;他努力地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终于,他的眼睛里映入了许多侍卫涌上来的身影,终于,他心一松,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恒之只觉得自己飘忽了起来,影影绰绰之间,看见钱程骑着一匹枣红马,在前面疾驰,他着急地喊了起来:「阿程,你去哪里?」
钱程回头嫣然一笑:「陛下,大乾容不下我,我去乌孙啦,乌孙王对我很好。」
「阿程你回来,都是误会,误会!」他气急败坏地骑马追了上去。
钱程的长衫忽然一变,变成了乌孙的斜襟袄,骑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陛下,太晚了!」
「不晚,一点儿也不晚!阿程,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忍心走?」他在后面追得喘不过气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程越来越远,他绝望地勒住马头,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程,我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
景恒之喘息着惊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碾压过了一样,手臂一动,后背处就仿佛撕裂了一般,痛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叫了一声「阿程」,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破锣一般。
「恒之,我在这里。」他的手忽然被人紧紧握住,他勉强侧头一看,只见钱程红着眼眶坐在床边,眼中湿漉漉的,显然刚刚哭过。
景恒之长吁了一口气,喃喃地说:「还好还好,还不晚。」
「不晚什么?」钱程不解地问。
一旁凑过来一个人,捋着胡子说:「是啊,陛下万幸,幸亏当时接应的亲卫营就在山下,把陛下救到汾城,全身骨骼都没大事,就是后背的伤口比较厉害,内腑也有损伤,需要将养数日。」
景恒之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随行的太医,对着钱程说:「我口渴。」
钱程正要起身倒茶,一旁的随从机灵地跑了过来,半扶起景恒之,把茶往他嘴中送了过去。
景恒之狠狠地瞪了随从一眼,那随从一看,立刻把茶盅往钱程手上一递:「钱大人,奴才手拙,你烦劳一下。」
钱程忙不迭地接了过来,扶住了景恒之,喂他喝水。
「你哭了?」景恒之盯着她问。
钱程脸上浮起了一丝绯色,半晌才支吾着说:「我忍不住,恒之你不要笑我。」
景恒之心里高兴,只是笑声还没逸出来,便扯动了后背的伤口,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使了个眼色,身边那个随从立刻心领神会,笑嘻嘻地说:「陛下累了,我们都出去吧,哎呦大人你别站起来,大人流落乌孙这么久,一定有机密要事禀告陛下。」
话还没说完呢,满室的人一忽儿就不见了。
钱程隐隐觉得这个随从有些眼熟,一时想不出来,忍不住问道:「小安子呢?」
景恒之的脸色一沉:「我把他留在宫里了,他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言不尽实,不可多信。」
「什么言不尽实?」钱程忽然想起了小安子在牢房里的话,心怦怦乱跳了起来。
「那天我叫他去看你,他和你说了什么?」这一直是景恒之心中的一个疑问,小安子向来机敏玲珑,万万不可能看不出当时钱程受了伤。
钱程张了张嘴,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说了以前的一些旧事。」
景恒之也不想追问,心想:不急在一时,等找到方泽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他吃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把自己的身体靠在钱程身上,只觉得心里溢满了幸福。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感情,让人忽而如堕深渊,忽而如飞九天。
「阿程,救命之恩,你该拿什么报答我?」他忍着痛,笑着问道。
「救命之恩,我就以身相许吧。」钱程顿了顿,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就让我被陛下差使一辈子吧。」
景恒之的眼里骤然闪出光芒,却又骤然熄灭,他咬了咬牙,想要翻身起来,刚刚动了动,忽然,钱程几乎象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把景恒之重重地摔倒在床上。
钱程伸手想扶,却又把手缩了回来,着急地说:「恒之,对不起,我忽然想起来我……我尿急,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