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觉得陌生
卓嫣正襟危坐,直视前方,道:“来人,将雪云给我按住了,打四十板子,玉枫来打。”
话音刚落,上前三人按住雪云的手脚,玉枫面无表情地用寸厚的板子一下一下打下去,甚至还有一个人小声报数。
随着雪云不断地哀嚎声,庭院中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往后退。
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颇有不服地上前质问卓嫣:“小姐,四十板子这不是要人命吗?雪云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吧!”
卓嫣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黄妈妈是吧?在府里伺候多年,曾是是思穆堂里很有体面的一号人物。”
似乎为了验证卓嫣的话,黄妈妈梗着脖子满脸得意,一旁的朱妈妈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冲她摇了摇头,再有体面的婆子也强不过主子啊,这次顶撞只怕是要被用来杀鸡儆猴的。不想她全然不理朱妈妈的好心,一甩袖子,倔强地站着:“婆子我是为了小姐的名誉着想,若叫人知道,小姐年纪轻轻就动辄打杀的,难免坏了李府的名声,可惜咱们李府世世代代为官清廉正直呐!”
一旁的玉青早就听不下去了,这黄妈妈常常仗着自己是老夫人院里服侍过的,对其他人动辄训斥责骂倚老卖老,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她上前一步,挡在卓嫣身前,指着黄妈妈怒道:“你再有体面也是婆子,是奴才!知道什么是尊卑吗?知道什么是主仆吗?敢这样通小姐说话,我看你好日子过够了,就应该被赶出去,去街上讨饭。”
黄妈妈被这小丫鬟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以前从未有过的,只见她老脸紫红,似是被气得不轻。
卓嫣笑了笑,推开身前的玉青,道:“黄妈妈,你说的没错,就是为了李府的名声,所以有些事情才要我亲自来做。”说完,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你的干女儿玉丹犯了错,用你和你儿子来换取我的原谅,我也同意了。多可惜,原来你可以体面的、完整的走出李府,现在却是不能了。”
最后一句话让黄妈妈大惊,立即转头看向玉丹,而玉丹避开她杀人般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面上毫无愧意。
见状,黄妈妈的心一沉。
忽然,玉枫沉声道:“小姐,雪云晕过去了,还有十六板子没有打。”
卓嫣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十六板子啊,既然晕过去了那就先打黄妈妈吧,黄妈妈比较急些。”
闻言,黄妈妈大声说道:“凭什么打我,我可是老夫人派来的人,谁敢动我?!”说完,见众人没敢轻举妄动,而且面露犹豫,接着道:“小姐要惩治下人要立威,婆子我都明白,但是也要有个原由吧,难不成就因为我认了玉丹做干女儿?敢问这犯了那条家规?哼,就是到了老夫人那里,婆子我也不怕!若今日小姐硬是要屈打成招,那我便去大理寺击鼓鸣冤!”
卓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我都忍不住要给你鼓掌了,说得真好!”说完,环视四周,忽然和颜悦色道:“我刚醒来不久,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所以行事上难免不妥当,你们都是春怡院的人,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那你们觉得我要打黄妈妈三十板子过不过分?会不会太严厉了些?”
卓嫣此言一出,大半的人神情都迷惑起来。毕竟从未有主子向奴才询问主意的。
有一个肤色偏黑的丫鬟,面露不忍,卓嫣立马指着她,道:“来,那个丫鬟,对,就是你,你来说说?”
见卓嫣指着自己,她屈膝行礼,有些忐忑道:“奴婢荷叶,见过小姐,黄妈妈是有错的,她顶撞小姐,理应受罚,只是······是觉得黄妈妈年纪大了,身子禁不住三十板子。”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卓嫣点点头,对着玉枫说:“既然这个荷叶求情,那就再加五板子吧”玉枫屈膝应诺,卓嫣望着众人,冷冷道:“还有谁要求情?”
众人被卓嫣的喜怒无常弄得不寒而栗,荷叶更是吓得跪地磕头不起。
卓嫣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那就动手吧!”
寂静的庭院中,顷刻间响起黄妈妈杀猪般的惨叫声,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锯子,一下一下剌在众人的心上。
忽然,她一声高昂的叫声嘎然而止,众人跟着心里一紧,难道······?
玉枫探了探黄妈妈鼻息,道:“小姐,昏过去了。”
卓嫣先接过玉丹递来的热茶,浅尝一口,才问道:“板子打完了吗?”
玉枫道:“还没有打完。”
见众人都竖起耳朵,卓嫣理所应当地说道:“那就打完吧。哦,别忘了等下把雪云差的那几板子也补齐。打完之后,还活着的卖给人伢子,死了的就到城外埋了吧。”
随即,她盯着庭院前惊恐万状的丫鬟婆子们,道:“在这春怡院里,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若是还有谁想要试探我的底线,我就让她活活困死在竹林里。”
这次她绝不要再心软放过任何一个隐患,人们往往顾及名声、顾及情分、顾及道义使得自己举步维艰,可是她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晌午时候,卓嫣正在西此间里吃饭,玉青在一旁伺候着,不时夹着菜。不一会儿,玉竹手拿一小壶绿蚁酒进来,放在一旁的红泥小炉上,默默地守在旁边。
毕竟是多年朝夕相处的主仆,只一眼便知道玉竹的心思,吩咐玉青下去,轻声道:“玉竹,我知道,你在怪我。”
许久,压抑不住的玉竹一下子站起来,面对卓嫣,难过地说道:“小姐,你知不知道她们差点就死了?!玉枫说她们以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小姐,你从前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当初良又那样一个倒在破庙里等死的乞丐你都尽心救助,为什么现在杀伐决断连眼都不眨,甚至,让我觉得陌生。”
看着眼前她最信任亲近之人,满脸愤怒地质问着自己的模样,卓嫣有那么一瞬间的无助,仿佛将脆弱的内心对人敞开一个小窗口,那人却嫌弃里面太黑,也许这个窗口可以关起来了,她开口道:“因为我死过一次。”
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戳破了玉竹所有情绪,那些质问、那些不解、那些失望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可是卓嫣却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渐渐泪水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平静地一字一句道:“人这一生会有很多选择要做,也会有很多路要走,可是一起走了一段路,并不一定就会一直同路,而我现在走得这条路,黑暗、血腥、没有尽头。”
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玉竹说道:“而我也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善良什么饶恕,这条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要那些人以血偿血,以命偿命!你说我残忍,我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你接受不了,那就到这里吧,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山东,我在那边置办过许多田产,都记在了奶娘名下,你就到那里安安稳稳做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