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邬仲伊不知道!只是当耳边传来琐碎脚步声的同时,却亲眼望着身前之人的呼息就这么消失怠迹,呆望不久前还对她说话的男子,此刻却如此安静地躺着,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
“沃隆越来迟,还望二公主恕罪~”中气十足的声音显得不卑不亢,沃隆越快步赶来,当见到马车上服饰凌乱一团的相如凝时略感诧异,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其身后邬仲伊的模样,“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两人看起来会如此狼狈?
“你们遭了袭。”紧随沃隆越其后的颜骆韶蹙眉扫视没入马车上的半枝箭身,肯定道,只是,心里瞬间浮出抹疑惑,“是谁?”
“不知道!刚出城不久便遭了箭袭,如果不是他……”相如凝定下心,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裳,倾刻间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越国二公主,转身望向正一动不动之人,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顺着相如凝的目光,邬仲伊瘦弱的背影便这样毫无防备地印入颜骆韶眼中,再移向她身前仰躺之人,轻抿唇瓣……
“邬兄!你身上的伤似乎不少,快下来,我把军医叫来了,给你看看伤哪了?”沃隆越凑近马车大声嚷道,不明白对方为何总是保持同一个姿势?难道伤了腿不成?
“先替他看!”明明知道结果,可邬仲伊仍是侧了身让军医把了陈叔的脉,在见到对方无奈摇头的模样后,才脚步虚浮地下车。
“邬兄……”沃隆越着实纳闷,不解邬仲伊为何如此?但当得知车夫已亡后,才微微叹息,“兄弟~节哀!”乱世中,能存活便是件不易之事,若是当一切事过境迁,你还能好好活着,那就要心怀感恩地叩谢老天没有过早地夺去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小命。
摆手,脚下一个踉跄,双手扶住车座避免差点下垂的身子:“让我一个人静静!”如果她再快点,陈叔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她的急救技术再学得扎实点,是不是还能为他挣取一线生机?如果早点把大夫找来,是不是……
没有如果!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如果?心底升起抹化不开的哀伤,这意味着什么,邬仲伊很清楚,可是,她却无法坦然接受!
想到往后可能会面对的更多死亡,她就有种无法克制的恶心感,人命,难道在这世界真如同一张纸般,轻薄得令人弃如敝履?那,来到这里的她,又会在哪一刻,命丧于此?
冷意瞬间侵上心头,邬仲伊步伐紊乱地跑向一旁草丛,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可未曾进过食的胃袋里除了胆汁再无其它……
轻轻蹙眉,颜骆韶静静望向不远处正俯身作呕之人,突然想起临走前骆华的话来……
“姐!邬仲伊是个无法面对死亡的人,所以,别让她靠近你!”
手握成拳,颜骆韶转身迈入军营,唇角逸出冷笑,骆华的意思是她手上沾了太多人命血腥,所以邬仲伊的存在会成为她的阻碍?
可若真如此,又如何?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人或东西可以成为真正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沃隆越心里微叹,只是下一刻有礼地领着相如凝进了营,第一次上战场时,他也曾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可时间一久,人便麻木,似乎再也激不起心底的任何伤感,不知从何时起,对于人命早已不当一回事,哪怕是他自己的:“等会儿把那位兄弟引进营里,别再出什么纰漏……”指着一旁的邬仲伊,厉声吩咐守营卫兵,在得到回应后才大步离去。
相如凝欲言又止地扫了眼正跪倒在地之人,最终还是在沃隆越的引领下进了营……
――――――――――――――――――――――――――――――――
“公子!公子~”焦急地呼唤拉回邬仲伊神游的思绪,抬眼,便见到了聂逢与其他同出城的几人,“公子……”
几个人惶恐不安地望着眼前一脸苍白之色的主子,内疚不已,陈叔的事他们已听说,只是怎么也料想不到,只是一日工夫,便会发生这种事。
摆手,邬仲伊站直身子,望向一脸忐忑不安的聂逢,虚弱开口:“你们出城遇袭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若不是当初听闻这群人有危险,她也不会冒冒然地要出城探个究竟。
“回公子!当时我们到达新湖不久便遇了城外野匪,遭受劫持,对方想通过我们向您勒一笔银子,可当他们刚向城里送出消息不久,我们就被周围巡视的暨国兵士碰了个正着,然后把我们救下……”聂逢断断续续一番解释,丝豪不敢遗漏点滴细节,本想为邬仲伊尽一分力,没想到竟会惹出这样的事端,让他情何以堪?
“没事就好!回城~”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些什么?微顿,呆望不远处伤痕累累的马车,“就坐这回去!也好把陈叔的遗体送回去……”
“这位公子!我们大将军吩咐了,请您入营!”守营的兵卫拦住即将离去的邬仲伊,高声嚷道。
“多谢你们大将军好意,请代在下转告,就说有要事在身,不便留此!”眼角虽镶有些许弧度,可笑意却未在眼底深处浮现,邬仲伊偏身躲过对方拦住去路的身躯向马车踱去,而后用其绝对得以听闻的音调缓缓述道,“毕竟,要通知死者家属好好安葬往生者,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吗?”
听闻此言的兵卫盯着那坐上马车,眼也不抬的男子,突然感到一阵阴风袭上心头,全身打个冷颤。他能听出那细碎之语下的怨恨,是在责怪其没有及时唤来军医?还是把那条逝去的性命已算在了他头上?可这一切是他的错吗?呆然地望向逐渐远去的马车,回到原先岗位站好,可为何觉得不是滋味,就好像是他亲手杀了那只有最后一口气的人……
―――――――――――――――――――――――――――――――
无法再坐入有着陈叔遗体的车厢,邬仲伊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再次泛起恶心来,这是她第二次亲眼望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双手交握,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几个月来,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本以为安置了城中的那些难民,给他们食物,屋子,工作,她便不会再见到那些张狂的暴动事件,以为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他人的生活与观念,可如今看来,却又是那般可笑,原来出了越国城都的她,什么也不是!而且随时可能成为他人陪葬的附属物,或是他人敲诈钱财的工具。
她到底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一切?才能在未找到回去的路之前安然地存活下来?倚靠颠簸的车柱,邬仲伊重重揉捏额际正不断抽痛的太阳穴。
颜骆韶?她能全然相信那个冷漠女子吗?似乎在一瞬间便否定了这念头,虽是隐约猜到对方收留她的目的,可令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要刻意隐瞒她的性别?就算在今日大庭广众下,她宁愿被自己无赖般地纠缠,被所有人误会,也不愿道明事实。
可又是何原因,会放手让她以邬氏名义去安置城中难民?难道只是试探?但直觉告诉她,绝非如此简单,那,又是为了什么?
邬仲伊不得不承认,她看不穿那个叫颜骆韶的冰冷淡漠女子!明知对方心计深沉,可每次似乎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她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却必须去面对,不能再如此得过且过地生活下去,要不然总有一天,会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公主能确定,这次是谁动的手?”沃隆越坐于主营帐中的书案前,望着眼前已平静下来的女子。
“不能!”相如凝端起手旁的茶水轻抿,“但可以猜到些许!”除了那几人还有谁会迫不及待地要她命?
“哦?!那……”
“沃大将军,若是真想知道些什么,还不如问颜军师的好,本宫认为,军师定是对今日之事有所想法……”沃隆越还未说完便被相如凝快速打断,显然她不想再说些废话。
被如此一断,沃隆越只能以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有时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碰到的女人都这么强势?难道就没有温柔点的?虽是如此作想,但目光却飘向正立于战弓前的颜骆韶:“韶儿,你怎么看?”
“在下先恭贺公主逃过此劫!”颜骆韶收回凝视的眸心,转至一旁轻盈落座,“声东击西。”其后的短短四字令沃隆越与相如凝不明所以的同时望向言语间甚为冷淡之人。
“前几个月的袭击是迷惑众人的假象,今日才是真要公主的命!”吹开茶面上的叶瓣,轻啜香味满溢的茶水。
“你的意思是那些顶级杀手只是被派来探路,而之前本宫出城未遭袭击只是为了让本宫放松警惕?”相如凝目不转睛地盯住颜骆韶,片刻后陷入沉思……
“可以这么说,而今日对方的另一个目的,怕是要弄清你与我们的关系……”平日里,在外人瞧来两人根本是水火不容,虽然她们也真没好到哪去,可今日相如凝在军营门前掏出金牌并被如此优待之事,怕是怎么也逃不过对方的耳目~
“是那人带我来此。”并不是她自己前来……
“话是如此说,但你认为有谁会信?是你那些皇兄皇姐,还是你的父皇?”有时,简单的细枝末叶就可以被对方寻出蛛丝马迹,进而捕捉个彻底,“不过,有个办法倒可以弥补,就不知公主敢不敢尝试?”颜骆韶眼底刹那漾开丝丝笑意,只是在对上相如凝探究的目光时转瞬即逝,两人的目光顿时如同火药般争个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