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场合 5907/8007
()『她醒了。』
夏马尔医生的话回响在狱寺隼人的耳边。
这一年夏天的意大利闷热的堪比蒸笼。偶尔吹过的风带不来一丝凉爽,沉滞的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与这样的炎夏极不相称的昂贵黑西服早已被汗濡湿了大片,混然不觉周围的人投来的好奇视线,平时总是让人畏惧的黑手党精英穿过闹哄哄的人群,在人流中逆行着。
从南部直飞彭格列总部所在的城市。收到夏马尔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的狱寺才出机场没多远就遇上了罢游行工所引起的塞车。上班时间出行的人本来就多,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闹事。交通从拥堵变成了瘫痪。
皱眉疾走的狱寺想如果是十年前,自己一定会拿出炸弹来炸飞所有碍事的人。但可惜的是现在的狱寺并不是十年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鬼;而是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造成何种后果的彭格列岚之守护者。
丢下部下一个人留在车队长龙里,自力回到彭格列总部的狱寺连衣服都没换的就向被葱茏绿茵环绕的医疗中心而去。一路上对向自己打招呼的属下们只是略微点头,有汗从皱眉疾走的狱寺额角滴下。
走到医疗中心最上层、门牌写着“REINA”的病房门口,没有多想的狱寺用力的拉开了门。
唰——!
前一秒还在坐在床上半呆滞的女子被忽然洞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啊……”受惊的小动物那样缩了缩肩膀,女子迷茫的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手握门把、站在门口的人是女子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成年男子。但女子却对这个应该是没见过的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狱寺君,你回来了?”有些疲惫的朝自己的左右手笑了笑,泽田纲吉看向了来人。
迪诺、云雀、骸、库洛姆、了平、蓝波、巴吉尔、夏马尔、真由美、弗兰还有里包恩;和纲吉一样,环绕着病床上的女子,病房里或站或坐的其他人都是和狱寺相识了差不多十年的同伴们。
“十代目……”注意到众人神色中过于明显的悲怆,也注意到了病床上女子怪异的表情,狱寺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疑惑的看向病床上的女子,狱寺的眉心纠结的更紧。
——在“那件事”过后,眼前的女子沉睡了三个月以上。“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想不想做些什么?”这个时候要向铃奈确认的事太多,以至于狱寺不知道自己该对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瞥了眼表情复杂的狱寺,夏马尔无奈的轻呼了口气后对狱寺道:“她的记忆没有了。”
“记忆……没有了?”像听什么天方夜谭那样,脑海里浮现出深受女性喜爱的泡沫剧剧情的狱寺一时间还无法把“记忆丧失”这个词联系到病床上不安的女子身上。
“啊,是的。”把用夹子夹好的大叠病历递到狱寺的手上,夏马尔平静的宣布着:“北条铃奈这十年间的记忆,全部都消失了。”
“一点残渣都没剩下的,消失了。”
闻言,坐在病床上的女子、铃奈咬着唇低下了头。
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单,铃奈细若蚊吟的向众人道歉:“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有敷衍的嫌疑,觉得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挚;但又因被“比自己大的”众人围绕在中间、在众人投来的视线中感觉到过大压力而不能自然的说话,努力加大了声音的铃奈紧张到只敢看被自己握皱的被单。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想不起关于各位的事情,”
“就算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同伴,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也……”
对于铃奈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铃奈明明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是周日晚上十点,铃奈记得自己有好好的整理书包,铃奈还记得自己睡觉前想着下周一要早些去一周前刚转入并盛中学,去享受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美好而平稳的校园生活。铃奈甚至记得早上自己吃早饭的时候掉了一颗青豆在桌子上。但现在感觉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的铃奈被完全不认识的人告知时间已经过了十年,周遭的全部都让铃奈没有实感,更遑论要铃奈去相信自己丢掉了十年的记忆。
对铃奈来说,眼前的男男女女不是什么“同伴”,不是什么“朋友”,只是陌生的成年人们。
“想不起来。”
紫水晶般的大眼里有泪珠滚落,无声而泣的库洛姆也不想用这样的表情去面对刚醒来的铃奈,但感情背叛了意志,眼泪像有自己生命那样的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对不起……”
一如预料,铃奈确实的能够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确实伤害到了周围的人。不敢去看众人的表情,铃奈持续不断的道着歉——除了道歉以外,铃奈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能说了。
一言不发,靠在墙边的云雀最先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同程度的握掌成拳,有史以来众人的感觉出奇的一致。那是无可奈何与必须压抑在心中的悲伤。
“铃奈!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泪眼婆娑的挥着手,真由美拒绝相信铃奈连自己的事都忘记,“我是真由美啊!山岸真由美!!”
“山岸……同学?”
(真的过了十年……?)铃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人真的是山岸同学……?)
(可是……)
(我想不起来。)脑海中空空如也,再怎么加油回想,铃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听到铃奈的称呼,真由美如遭雷击,更多的眼泪掉落了下来,打湿了铃奈的被单。
十年的记忆是如此容易的被消除的东西吗?那些羁绊真的有这么脆弱吗?真由美不甘心自己和铃奈的友情就这样被遗忘。
“就算你记不得我,我也——”“行了。”
说话的人是里包恩。
“她的记忆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你们现在都是这副模样只会给她增加负担而已。”被帽檐遮住大半部分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淡然说着的里包恩走向了门口:“这么多的人聚在这里会影响她的休息。本来能想起来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Kufufu……我可爱的库洛姆,走。”“可是、骸大人——”“难得师傅会说一次有建设性的话,走。”
“笹川大人,蓝波、我们也……”“啊……”“……”
“铃奈,你会想起来的。”对铃奈强作出一个笑颜,迪诺轻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铃奈前辈能够醒来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事了。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着铃奈前辈想起来的。”从看护椅上起身,纲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柔声安慰着铃奈。
“所以铃奈前辈,不要勉强自己拼命去想。”
“……嗯。”
可惜的是,纲吉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能安抚铃奈的心情,反而将铃奈推向了情绪低落的深谷。
“对不起。”
“铃奈前辈,不用说抱歉的话啊。”
看了纲吉一眼,重又将视线移回被单之上,铃奈缓缓的吐出几个音节:“……对不起。”
知道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用,纲吉苦笑着转身,“那我们走了,铃奈前辈。明天……我还会来看你。”
“明天我也会来的,铃奈。”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消极的情绪,迪诺想趁着自己还能笑出来的时候离开,不再给铃奈更多的压力与负担。
纲吉与迪诺从狱寺身边经过,但是一向无条件的跟在纲吉后面的狱寺这一次没有再跟到纲吉的身后。
“狱寺君?”已经站在门口的纲吉讶异的侧头。
“抱歉,十代目。”对纲吉道了声歉,狱寺迈步走向了坐在床上低着头的铃奈。
门重又被拉上了。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大脑里一团乱的铃奈仍然半呆滞低着头。
“你好,”
铃奈抓着被单的手被人握住了。
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错愕、慌乱的铃奈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比病床高了太多的成年男子。
“初次见面,”
有着漂亮的碧眼银发,沉稳的表情与妥定的口吻都让人安心。没有强迫铃奈去接受现在是“十年后”的事实,也没有告诉铃奈她忘记了什么或需要记起什么。铃奈眼前的这个青年只是轻握住铃奈的手的同时,为了调整视线高度而曲起了长腿。
“我是狱寺隼人。”
温柔的表情,温和的话语,温暖的手;眼前的人风一样吹散了一点铃奈心中的阴云。
从来没和大上自己十岁左右的异性握过手,拘谨与害羞代替了内疚支配了铃奈的内心。
“您、您好……”
得到铃奈的回应,狱寺笑了。
“以后,请多指教。”
“不,哪里!我才是……唔!”
向着对自己低头的狱寺急急忙忙的还礼,有些结巴的铃奈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不要紧?”
“不、不要紧……”
狼狈的红了脸,尴尬的铃奈又低下了头。
凝视着和记忆中有着相同反应的铃奈,狱寺心中自嘲的笑。
(这也算是……)
(心愿成真了?)
十年前狱寺铃奈的第一次相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最糟的相遇。还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的狱寺不仅没给过铃奈一个好脸色看,甚至还对着铃奈口出暴言。
十年后的现在,狱寺对自己和铃奈第一次相遇时的发生的事抱有莫名的悔意。偶尔,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铃奈的狱寺心中会窜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和铃奈不是以那样糟糕的方式相遇,那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如果上天赐予你和某个人再度相遇、再度开始的机会,你又会如何应对呢?十分钟前的狱寺肯定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此刻的狱寺清楚的可以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就这样重新来过。从相遇开始,一点点的编织起新的未来。不去强求眼前的女子找回她消失了的记忆,也不固执于找回和她之间这十年所产生的羁绊。
狱寺想这样也好,至少这一次自己能让铃奈不再背负那些她本不该背负的东西。
“有什么想问的事吗?”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早已斗转星移,狱寺不是不能体会铃奈现在的心情。
“可以吗……?”
“当然。想问什么都可以,尽管问。”
谦和有礼,进度有度,狱寺带给铃奈的绝对不是强加于其身的好意。因狱寺沉稳的态度放轻松了一点,处于压力漩涡中的铃奈这个时候才有种“能够呼吸了”的感觉。
“那狱寺先生知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是陌生的人们,心中充满不安的铃奈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想要被父亲温暖的大手揉乱头发,被母亲拥抱着,听着父母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样的话,就算从父母的口中证实自己真的不是在做一场异常真实的噩梦,铃奈想或许自己也还是可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伯父和伯母,五年前去世了。”狱寺告诉铃奈的并不是真相,但事实也和狱寺说的差不多了——对于和父母断绝了关系的铃奈来说,父母确实是在五年前“不在了”。
“去、世了……?”铃奈愣愣的看着狱寺,没有想到自己的问题换来的是这样的答案。
“很遗憾。”
和铃奈相处了十年以上的狱寺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这个“女孩”有多么看重自己的家人,如果现在的她知道了是自己主动断绝了和父母的关系,她一定会非常的自责难过。而同时,她也会寻求自己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原因。
(……已经不想再让她有那样的回忆了。)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突然就被卷进黑手党的纷争之中;不断的因为战斗流血,善良的心也在为之悄悄地流着眼泪。为了同伴不得不放弃了与家人之间的联系,为了同伴伤害了朋友,为了同伴与无数的人为敌。
到了最后,甚至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没想到会听到父母的去世的消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的铃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碎落在了被单之上。
“抱歉。”狱寺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臂。
“不,不是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是我自己问的这种问题。”拼命的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铃奈故作坚强的说着:“谢谢,狱寺先生……没有对我隐瞒爸爸妈妈的事情。”
“……”
长痛不如短痛,狱寺告诉自己欺骗铃奈是为了她着想。
“现在的你是非常棒的人。”
嘴巴自主开阖着,狱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想看看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唉……?”流着泪的“女孩”果不其然的抬起了头。
“确认一下,现在的你自己。”关上开了一半的落地窗,狱寺示意铃奈过去。
“我……”好奇心被狱寺挑了起来,铃奈意识到这样或许也是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的方法。
扶住床边,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走到狱寺身边的铃奈刚下床就感觉到了违和感。
(不对、不是这样的——)
视线的高度和记忆中的不同,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动作,铃奈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喂!”赶上前来一把拉住铃奈揽入怀中,成功的阻止了铃奈摔倒的狱寺,察觉到了铃奈在不断的颤抖,“……摔到了吗?”
“不是的、不对……”翕动着嘴唇,铃奈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了?”
颤抖着看向狱寺,铃奈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像在求救。
“狱寺先生、这个……真的是我的身体吗?”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声音和“睡觉”以前不一样。铃奈明白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是代表身高变了。不单是如此,铃奈感觉到自己的手也变了,多出了不少明显不是写字造成的老茧;总是减的干干净净的指甲现在也十分女人味的留长了一些。应该是自己身体的这个身体让铃奈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这真的不是什么催眠实验、整人节目?”笑的比哭还难看,铃奈无法阻止自己往更坏的地方想。
“……”略略一顿,狱寺强硬但不失温柔的把铃奈搀扶到了落地窗前,“来。”
“这就是现在的你。”
可以充当镜面的玻璃窗上印出了被狱寺搀扶着的女性的样貌——长及大腿的青丝披散着,卷曲的黑色长发比十年前更加浓密。略显苍白的脸上犹自梨花带雨,碧绿的瞳像是被雨水拨起涟漪的湖水,完全抽条的身躯即使被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也显得过于纤细。
“二十六岁的你。”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回忆,想到那些过往,狱寺不由得臂上微微用力。
“过去的十年,你为周围的人付出了许多。”
战斗着,同敌人,也同想做回普通人的自己。
“你做的很好。”
尽管这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换来的。
“我们、同伴中的每一个人都很信任你、依赖你。”
没有人舍得铃奈离开,所以库洛姆和真由美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这就是你。”
“不过,”
半强迫的让铃奈去看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狱寺轻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回忆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重新认识我们就好了。”
“不想认识我们也没关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普通的、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成为十年前铃奈想要成为却无法成为的普通人。幸福的结婚生子,然后幸福的迎来终末。
(这样就好了。)
哪怕出了这间病房就和铃奈再也没有交集也无所谓,狱寺不想再让铃奈和充满血腥味的黑手党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暂时想不起想做什么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想到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陪在铃奈的身边就能减少一点她的不安的话,狱寺很乐意奉配。
“啊、啊……”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爆发出孩子一般的嚎哭;这一次铃奈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只是,胸中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积压在一起,促使铃奈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感情的宣泄口。
紧紧抱着哭泣的铃奈,努力带给铃奈安慰与支持,狱寺眉心纠结的闭上了眼。
(该放手的时候,我会放手的。)
“睡,”把横抱着的铃奈放在床上,狱寺用手指为哭累了的铃奈才去了眼泪,“晚安。”
“唔……”哭了太久、头晕目眩的铃奈意识已有些模糊,但五指仍是抓紧了狱寺的衣袖没有放开。
“没事的,不用担心。”回握住铃奈的手,狱寺轻声笑道:“我会在你身边的。”
“我会在你身边的……”
满含着铃奈从未知晓的深情与悲伤,不知是否会有效力的温柔话语如同幻听一般回响在铃奈的脑海之中,将铃奈推向了意识尽头的深海之中。
(为什么、这个人对我的事……会在意到这种程度?)
铃奈不是怀疑狱寺的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能称之为“同伴”的人都能为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样的温柔的话语,他说的如此悲伤?)
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活得好好的铃奈不懂得自己身上的哪一点会让狱寺有着这么悲伤的神情。
(我丢失的记忆里……这个人究竟占多大的份量……?)
铃奈开始猜测自己和狱寺的关系。
(要是这个人是“特别”的人的话,为什么他又不像其他人那样要我找回自己的记忆呢?)
剩下的是短短十六年的记忆,这十六年的记忆之中父母的记忆又占了绝大多数。并没有更多能够依靠的人,铃奈能想的除了父母也只有狱寺了。
(这个人……是我的什么人呢?)
“是同伴啊。”几天后的下午,再度来探望铃奈纲吉和迪诺对铃奈这么笑道。
“抱歉,本来说好第二天来的,但是临时家族里出了点事情……”纲吉苦笑着道歉。D•斯佩多再度出现了,并且这次斯佩多正式以初代雾之守护者之名向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领及其守护者们宣战。
“家族……?”比数天前冷静了许多,仍然被夏马尔告知要多卧床的铃奈还是坐在床上。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狱寺,铃奈显然对狱寺有了某种程度的依赖。
“是的,家族。”坐在铃奈的床边,把看护椅让给了纲吉和迪诺的狱寺带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笑容道:“十代目、也就是这一位,泽田纲吉和我一样是铃奈中学时的后辈。”
“十代目继承了某位远亲留下的家族产业,成了家族的第十代家主,”
“狱寺——”“狱寺君,你……”
纲吉与迪诺同时都怔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异样,纲吉和迪诺都没有想到狱寺会这么轻易的就把谎言说出口。
“啊,家族的名字就是狱寺先生说过的‘彭格列’对不对?”没有看穿狱寺的谎言,铃奈犹自为自己记得狱寺的话而感到高兴。
“是的。”
“……”
看着对铃奈温柔微笑的狱寺,纲吉和迪诺知道狱寺是打定主意要把谎撒下去了。
“最初十代目还不肯继承这巨大的产业呢。”
“咦?是这样吗?泽田先生。”
“……是这样的。”附和着狱寺的话,纲吉没有拆穿狱寺的谎言。
心中闪过很多的念头的纲吉想或许这样也好,突然告诉还是“孩子”的铃奈她是黑手党的事除了引发她的恐慌之外大概也不会有别的作用。
勉强算是得到了纲吉的默许,狱寺继续道:“因为彭格列家族里还有另外一个继承人XANXUS,中学时代的十代目还为了继承的问题不得不和XANXUS展开了对抗。这个时候迪诺大哥、同样是继承了家族产业的、我们同盟家族的现任BOSS迪诺•加百罗涅也尽全力帮助了我们。”
“哎~……家族产业之间也有同盟啊……”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铃奈耐心的听着狱寺的解说。
“有啊,互利互惠的结盟在商场上很常见。我们彭格列和加百罗涅的同盟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铃奈恍然大悟,“家族产业也会涉及到各方面的竞争。增加同伴确实是必要的。”
用目光给予铃奈鼓励,狱寺故意诱导着铃奈的思考向着商战的方向而去。
“再后来有其他家族用了卑鄙的手段试图操控整个市场,还是中学生的十代目也为了维护市场的平衡而与其战斗了。”
“……泽田先生好厉害,还是中学生就和那些可怕的人竞争了。”完全把“战斗”理解成了斗智斗勇的盘上战争,铃奈钦佩不已的赞叹着,“加百罗涅先生也很好心呢。”
“啊、嗯……”面对着铃奈纯真的笑颜,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迪诺一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不断的干笑,“要说厉害的话,铃奈也一样啊……”
“咦?”铃奈因为迪诺无心之中脱口而出的话睁大了眼睛。
“再后来那个卑鄙的家族卷土重来的时候,你也加入了我们这一边;和我们一起对抗那个家族的不公平竞争了。”一点也不在乎谁说了不该说的什么,狱寺不慌不忙的解释着。
“……哎?我也一起吗?”指着自己,铃奈问。
“嗯,从那个时候开始,铃奈前辈就和我们在一起了。”收到狱寺请求的视线,纲吉很快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对自己失去的十年之中发生了什么有了一定的了解,可铃奈还是对自己的过去一片迷茫。铃奈下意识的认为自己自己的过去不是这样的。
(但是骗我这些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在狱寺与纲吉等人身上感觉不到恶意和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的欲|望,铃奈更加的迷惑了。
“来,苹果。”被狱寺削成小白兔形状的苹果被递到了铃奈的面前。
“狱寺先生……”迎着狱寺沉稳而温柔的笑颜,铃奈心中的疑惑很快被抹除了。
(……没关系的。)
(嗯,没关系的。)
(只要狱寺先生在的话,就没关系的。)
“嗯~”把心中的疑问当作无关紧要的事抛到了脑后,重又拾起笑容的铃奈应了狱寺一声。
“这几天狱寺君一直都陪在铃奈前辈的身边啊。”傍晚,与铃奈和狱寺告别过之后,与迪诺一同从病房离开的纲吉冷不防的说了一句。
“……是啊。”笑不出来的迪诺有气无力的点着头。
“铃奈前辈的回复状态不错,夏马尔医生说铃奈前辈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了,脑电波也很正常。”
“嗯。”想不出还能怎样回应,迪诺只是不断的想着铃奈笑看向狱寺的样子。
(十年前是恭弥,三年前是“那个人”,现在是狱寺……)
(每一次,都不是我。)
那璀璨的笑颜从没有一次是为了迪诺•加百罗涅而绽放。
两人之间有着无形的墙壁,那看不见的距离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路途。
“好好休息。”扶着铃奈让铃奈躺下,狱寺的大手揉了揉铃奈的头顶。
“嗯。”带着笑意的眼眨了一眨,铃奈乖乖的闭上了眼。
“晚安,狱寺先生。”
“晚安,铃奈。”
泰半的时间都陪着铃奈,狱寺甚至过起了在病房里办公并居住的日子。
在看护椅上看文书,用塑料制的病历夹当写字用的垫板。不知不觉洗漱用品都转移到了病房的附属浴室里,很快狱寺的换洗衣服也塞到了病房空着的置物柜里。
风和日丽的白天,狱寺会陪着铃奈到医疗中心的庭院里走走,打雷下雨的夜晚,狱寺会陪着铃奈,告诉铃奈一些有趣的见闻,直到铃奈睡着。
某天得知十年中学习到的知识与记忆一同丢失的铃奈想要继续学习的狱寺不知从哪里、用什么手段和渠道找到了十年前日本初高中的课本给铃奈。狱寺处理工作的时候铃奈就自己看教科书,看到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等到狱寺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再由狱寺来做临时教师,为铃奈答疑解惑。
“所以,这个地方把X带进去的话……”
“啊……我明白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对话中过一天天的过去,等到铃奈看完高中数学的一半课本,时间也过了一个月。
半夜因内急起床的铃奈再重新回到床上后就失了眠。原因无他,靠在看护椅上小寝的狱寺正是铃奈失眠的原因。
(一个月了。)
一个月中,每天晚上狱寺都是在看护椅上度过的。虽说这个看护椅柔软的媲美小沙发,但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大男人要在上面窝一整夜还是相当痛苦的。更不用说狱寺这一窝还不是窝了一夜,而是窝了三十个晚上。
(狱寺先生白天有那么多工作要做还陪我出去散步,晚上又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铃奈知道现在看护椅上的狱寺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睡着”,浅眠的狱寺只要铃奈有个风吹草动都会醒来。但是在女士解决生理需要的时候醒来的男性未免太过于不上道,于是狱寺还是维持着“睡着了”的样子,等待着铃奈再度睡着。
(一条毛毯,不冷吗?)
仲夏夜的气温并不低,只不过这并不能消除铃奈对狱寺的担忧。
(会感冒的。)
铃奈清楚的记得白天看到过狱寺无意识的去捏自己的肩膀,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肩膀和腰都很痛?)
一个月来,狱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铃奈,但同时狱寺也没有忘了让铃奈保有其**与私人的空间。给了铃奈去思考、去行动的空间,默默的支持着铃奈想做的事,狱寺从不要求铃奈要去做些什么或想起些什么。
“……”
月华倾落,洒下一地温柔的微光。出神的凝视着看护椅上的狱寺,铃奈的碧眸中倒映出月光下的狱寺。
(漂亮的人。)
视线从狱寺的银发游移至垂下的长睫上,铃奈想用更多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成年男性只能称之为矫情。
“狱寺先生,”
看到狱寺的眼睫微动了一下,铃奈知道自己猜测的没有错。狱寺并没有完全的睡着。
“……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