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二十五】
那一仗,他们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他们甚至可以保住那一座最后的城池。然而为何没有,只有他江楚歌心中最是清楚明白。
恍惚间,江那个少年将军英挺的身影仿佛便在自己眼前,鲜衣怒马,盔缨飘飞。他的身后,手持巨盾的士兵一字排开,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决然的表情。
“兄弟们,你们可以后退。但是不要忘记了,你们盾牌的后面是什么。”徐卓航站在防线的最前方,高举手中的长剑,声如洪钟,“你们的盾牌背后,是整个帝都的百姓!是你们的亲人和爱人!”
“誓死不退!誓死不退!”在士兵们震天的呐喊声中,徐卓航转过身来,看着他。那个少年亮若晨星的眼睛,是江楚歌对他最后的记忆。
“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回来之前,我绝不会让敌人跨过这道防线一步!”
之后,在离**队发起第一波攻击的时候,他们就永远地失散了。
他们当时的部署,是由徐卓航留守城池,叶若晨、萧忆回、夏青颜、南宫淮各自牵制对方的侧翼,而作为“七曜”中武艺最好的两个人,江楚歌和韩羽宸,则作为奇袭的队伍直取对方的本阵。
所有人都明白,成功与否,完全是取决于江楚歌的奇袭能否成功,因为敌军的本阵中央,正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官,离国国君彦照帝的所在。如果能成功将其击杀,离国的军队必定大乱。如此便能为掩护百姓的撤退赢得大量时间,甚至或许能将敌人击退,挽救这个名存实亡的国家。
只是那着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他们所带的几百个精锐死士,很快便在敌军的人山人海中纷纷倒下,消亡殆尽了。只余下他们师兄妹二人,凭着师父传承下来的武艺,一路杀人夺马,如同两把尖刀,生生剜入离**的本阵之中。
后来,师妹羽宸也力竭不支了。最后一段路,是他自己孤身一人生生杀出来的。直到他看见了那个高坐在战车上,身着盔甲,头戴高冠的中年王者。那便是他的目标———彦照帝。
当时他距离那个国君只有数十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他本可以将那人轻易击杀,可是,那最后的数十米,却是走得比之前还要艰难很多———皇帝身边的将军、护卫、士兵,个个状若疯狂,赴死一般地保护着他们的皇帝,他们自觉自己的武功根本不足以接下这个刺杀者哪怕一招,但是所有人都毫无惧意,即使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人墙也要挡住江楚歌前进的脚步。
江楚歌将挡路的人一一斩杀,直到他的白衣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直到脚下的平地被尸体完全覆盖,到最后,他的手颤抖到几乎握不住剑了。
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不忍。
这个皇帝,为何值得那么多人誓死去保护?
他踏着尸体堆,走上战车,终于站到了那个战场的总指挥官面前,将剑刃抵到了他的胸口。黄泉剑上,鲜血凝成一线,蜿蜒而下,剑身中间那一抹殷红格外刺眼。
他本不应犹豫,只是那一瞬,他看见了那个帝王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充满坚决,即使剑锋指到他身前的时候也不能撼动一分。那一双眼睛带着意气和韬略,从中似乎能看见河山高远,江湖杳渺,能看见天下大同的未来。
“少侠,你下手吧。”傲立在战车上的帝王淡淡开口了,“但是,在我之后还会有另外和我一样的人站在这里。我不会停止,这个天下若不能平定,则会有更多像今日一样的牺牲。孰兴孰亡,皆是百姓之苦。”
“正是为了百姓,我才站在此处。”江楚歌凝住身形,道,“请你退兵。”
彦照帝直视着他,铮然道:“我不会退。便是死在此处,我也不会退。乱世已然太久了。需要有人来救这个天下,即使不是我。”
需要有人来救这个天下……
那句话让江楚歌心中黯然:作为杨国人,江楚歌从小在昆仑长大,出师后回到故国,却看到了怎样的一副境况?君王昏庸,奸臣当道,百姓遭尽鱼肉,苦不堪言……他本只是想凭一身武艺,为国出一点力,连个官衔都不愿要。不料即便是如此,依然被朝中势力猜疑排挤,而那个昏庸的皇帝竟随意便听信了奸臣的谗言,他和他的同伴差点死在杨国国君的毒酒之下!
是的……这个国家早已从内而外,溃烂得体无完肤了。
他本已对故国失望,自己不是拂袖而去了么?若不是为了城中的百姓,他们七人,又怎会回来?
他回来,只是为了拯救无辜的弱者,并不是为了杨国啊……如果这个人能够为这场战争划上一个句号,让老弱妇孺不再经受战乱之苦,如果这个人能救这个天下……
那么,自己又如何能阻止他!?
“你能答应我,不伤害城中百姓么?”江楚歌握剑的手松了些,冷冷问道。
“我离国的军队纪律严明,若是伤了城中任何一个百姓,我愿斩下自己的头颅谢罪。”身披战甲的君王坚决道。
“好。我这便回去,让我的同伴停止抵抗。”浴血的少侠收剑回鞘,道,“你须遵守诺言,否则,再如何艰难,我都会再度来到你面前,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