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用我的眼替你观遍世界
俞漫怒不可遏的将江雨推开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只知道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
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甚至可以说是蛮横自私,所以当父亲说江雨毁了长屿时,她其实麻木到任何感觉都没有,他人的死活她从来就不在意,她在意的人以前只有季暖,现在多了一个他。
但听别人说与亲眼所见本就是两码事,那么多人惨死在了她眼前,她无法做到视若无睹,更让她伤心的是,江雨承诺过她不会滥杀无辜,可无论她怎么劝他求他,他都没有停止杀戮。
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江雨,可到头来她却只改变了自己,魔就是魔,即便他学会了怎样去爱一个人,可他最爱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他自己。他们本就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强行凑在一起只会平添彼此的伤悲,她虽然知道了他的软肋,可她却是再也没办法对他出手了,所以她能想到的只有逃,离他越远越好。
“漫儿、你要去哪儿?”江雨一个箭步拦下了她的去路,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愿放手,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滥杀无辜,那些人全都该死,他们可以辱骂他,但侮辱漫儿就得死。
“放开,你放开我!”俞漫嘶声力竭的怒吼着,眼泪早已泛滥成了灾,她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就连扬手打他都办不到,万般盛怒下,她咬上了他的颈脖,当喉间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血腥味时,胃里再次泛起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松口时胸腔的鲜血便如泉水般不间断的往外涌,整个人也逐渐瘫软在了他怀里。
“漫儿、”江雨这才发现了她的异样,也顾不得自己颈脖处不断冒出血珠的伤口,抱着俞漫疾步往木屋里奔。
江雨任由着俞漫咬他,除了让她发泄外还存有一点私心,他以为漫儿咽下了自己的颈脖处的血后,即便不能立刻变成妖,他也能以笛声控制她喝下自己的心头血,从而变成妖远离所有的苦痛。
可此时他才知道自己错了,漫儿不是对红豆糕不适应,而是对他的血有着与生俱来的抵触,她闻着红豆糕便会急咳呕血,尝了他的血更是呕血到晕厥,他竟愚蠢到以为自己的血可以救她,漫儿现在昏迷不醒,他又该如何才能唤醒她。
他将俞漫轻放至床榻上,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时,一双手早已抖栗不止,她的脸苍白到连霞粉都掩盖不住,唇角溢出的鲜血已顺着玉颈将白色沙裙染的一片赤红,微弱的呼吸声小到他几乎都难以捕捉,她就像狂风中飘浮的蒲公英,即将在他的眼中失去方向了。
他的手最终也无法落在她的面颊上,转而握住她的手,泣声忏悔道:“漫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报复我了,快醒来,我保证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哪怕别人拿刀砍我,只要你说不还手,我绝对不会还手,只要你愿意醒来,你醒醒啊!醒醒……”
但这一次漫儿好像真的生气了,无论他如何唤她求她,她都未曾睁眼,就跟他刚才一样,无论她如何好言相劝,他就是没有停止杀戮,她在报复他,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狠狠的报复他。
江雨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他该压下怒火的,至少杀了那些修士后该放过那些百姓,可他们若是不死,必定会将自己的行踪张扬出去,他可以带着漫儿离开,但他不愿意逃,因为漫儿最喜欢这片枫林,因为这里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这里是他们的家,他容不得外人来玷污这一片圣洁的地方。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口中腥苦难言,他粗暴的拭去唇角的血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医仙木荀一定可以救漫儿,宋忘尘双眼毁了都能治愈,漫儿他也一定能救!
江雨不能保证听风楼那群人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会将他们的行踪张扬出去,所以他必须留在此处寸步不离的守着漫儿,于是便想到用自己的分身去药王峰,将那木荀抓过来给漫儿诊治。
……
药王峰与其它三峰不同,没有梅竹松等标志性的树木,只有琳琅满目的药草,树木也只有可以用来制药的杜仲树与合欢树两种,微风拂来,入鼻皆是甘、辛、苦药味。
清幽阁便坐立于一片药海之中,以一条宽阔的青石路铺砌连接至白玉石天桥处,天桥对面便是松峰,其路程只需小半个时程便可到达。
院内五六个小药童正在捯饬着铺晒药材,还有两个稍大些的药童正在切药,这几个孩子都是木荀的徒儿,年纪虽小,干起活来却是尽心尽力,毫不含糊。
忙忙碌碌的院阁之中,唯有一道白色的倩影斜靠在木门处,她轻纱蒙眼,清瘦的小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满头青丝披散着垂至腰际,看着颇有几分凌乱,修长玉指紧捏着一柄长剑,慢慢的移至了胸口处,随后便抱着剑蹲在地上埋头哽咽。
这是她带走的,有关宋忘尘的唯一一件东西,这把剑是他们互换身体时,宋忘尘在万剑锋所得,虽说算不上一品灵剑,却也陪着她出生入死了一年有余。
曾经她还扬言要为此剑取一个比诛邪更高端霸气的名字,但最终她给它取的名却是‘念尘’,思念的念,宋忘尘的尘,名字虽土,却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每日站在此处等候木然前来已经变成了季暖的一种习惯,但今日她等了许久木然也未曾前来,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她失明了,无论何时于她而言都是黑夜,无论她身处何地都是一片漆黑。
离开清律堂那晚,季暖便来了清幽阁,时至夜半三更,清幽阁一片寂寥,却独有一间房灯火通明,她知道那是药房,是木荀在连夜寻找救治宋忘尘的方法。
房门虚掩着,季暖轻叩了两下房门,并未等木荀答话便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除了房门对面有一方书案,其后便是整齐排列成五排的中药柜,只要能叫得出名的珍稀药材,这里应有尽有。
木荀便盘膝坐立于书案边,他手持一本医书聚精汇神的研读,书案上则堆满了厚厚的几摞医书以及一盏油灯,专注到季暖“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才知道有人来了。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木荀急忙弃下医书,亲自去搀扶季暖起身,但她不仅没起身,反倒未发一言便已泪流不止,他知道季暖是为了宋忘尘而来,只是自己的确没办法能帮到他们了。
宋忘尘的眼睛受损极其严重,眼球早已坏死,任他木荀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坏死的眼球复原,除非!
季暖突然抓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道:“木师叔、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救忘尘的,用我的眼,将我的眼睛换给他,他就一定能看见对不对?”
“这……老朽也没有把握,你是如何得知可以用此法来救他的?”木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以目换目,只是此法还从未有人使过,是否可行还尚未可知,更何况身为医者,治一人伤一人之事,万万使不得!
“那就是说真的可行了?木师叔、求求你救救忘尘吧!他是闻名天下,斩妖除魔无往不胜的宋绝,他不能瞎,要是瞎了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还有,还有他树敌太多,要是真瞎了,以后他该如何自保?”季暖明显就是答非所问,她来自未来,自然知道可以以眼换眼,但这些她不需要解释,因为解释起来牵扯太多,她怕宋忘尘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丫头、你可曾想过,你的眼睛若是给他了,以后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更何况老朽从未用过此法救人,并不知是否真的可行,万一失败,你们会一起失明,用你的双眼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并不值得!”
“万一成功了呢?即便真的失败了,我也心甘情愿的陪他一起失明,总之,我心意已决,木师叔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挖出这双眼,陪他一起瞎!”
季暖言语间竟真的伸手往自己双眼处戳,幸亏木荀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摇头叹息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忘尘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你给的,只怕宁愿瞎了也不愿意要,无论成功与否,最后的结局都会是你们二人一起失明,你这又是何苦呢?”
季暖又怎会想不到这些,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留信告诉宋忘尘自己不要他了,她也考虑过将江雨的身份告诉他,避免二人以后相见再次父子相残,但宋忘尘怎么可能会信,若不是她记忆复苏,这种天方夜谭之事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即便宋忘尘能信,千年前发生的事就足够让他痛苦煎熬了,他定不愿相信自己能将他给抛下,他一定会发了疯的四处寻她,她不能让他找到自己,所以她只能选择什么都不说,也只有让他怨恨自己,他才能带着她的眼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江雨她也考虑到了,千年前她濒死之际,是凤姨以心头血喂食才让她留有一口气诞下孩子,凤姨是百鸟之王金凤凰,心头血乃是她的真凤之血,这也是她变成狐妖时会生出银翅的缘由,而江雨在她腹中时便夺走了凤姨所有的火灵之力,拥有着浴火重生的本领,因此他无论伤得多重都能瞬间愈合,所以相比之下,季暖反而更担心宋忘尘的安危。
“木师叔、我已经留信告诉他我不要他了,从今往后,他对我或许只有恨了吧,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我求求您,您就救救他吧!”
季暖言罢又对着木荀轻叩首,木荀拗不过她,便只好点头应允了。
之后,木荀便在季暖的上星穴注入了三根侵了麻药的银针,使她昏睡后便剜去了她的双眼换给了宋忘尘。
季暖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她的眼部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无法看见,那麻药失效后,眼部的疼痛便像是在剜心一般,疼到她连蹙眉都不能,因为只要动一下,疼痛便会加剧十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程筱柔的声音,她立马细心聆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