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至亲短寿
褚衣心里也想着要听从徐嬷嬷的嘱咐,先回房休息再说。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自然而然地尾随众人而去。
当褚衣蹑手蹑脚地跟在母亲和徐嬷嬷的身后,离开厨房,穿过回廊,绕过庭院,走过假山,耳朵已先眼睛一步,听到了哭哭啼啼的悲痛声。
褚衣急着赶上前去看个究竟,一时间没留神,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掌心和右脸颊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此时此刻她却已经无暇自顾,只能爬起来继续前行,她想要知道她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多少年后,褚衣再想起今日看见的一幕,她依然会感受到揪心的痛楚。
那个疼她爱她呵护她的亲哥哥褚江,那个年少聪慧、人见人爱的大将军嫡子褚江,那个承载家族期望、未来大将军的继承者褚江,此刻却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池旁边的空地上。
褚衣看着她的哥哥,多么地想要上前去摸摸他,抱抱他,想要挠他痒痒,想要看他笑,想要他追着自己跑,想听他说“你这个小丫头,看我不抓住你。”可是,她的脚却动不了了。
她看着母亲巫颜不顾一切地趴在哥哥褚江身上,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徐嬷嬷也跪倒在旁边,老泪纵横。她却难以挪动一步,只能不住地哆嗦着身子,一抽一抽地哭泣着。
当她还沉浸在痛苦中,难以前进的时候,祖母王氏却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地来到她的身边,她以为祖母是来安慰她,是来抚平她的伤口。
谁都没想到,王氏会突然朝这个年幼的嫡孙女动手,只见她扬起手,一巴掌把褚衣甩倒在地。
此刻任谁瞧见褚衣左脸上的五个手指印,都会替她喊疼。
褚衣因为惊愕过度而忘了双颊传来的疼痛感,她跪坐在地,没有人敢来扶她起身,她用一双错愕不解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祖母,仿佛在问祖母“为什么?”
只是,话还没问出口,眼泪已经先一步流淌而下,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巫颜见状,顾不上丧子之痛,勉强自己来到女儿的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悲痛不已地向着婆婆王氏道:“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氏气的直哆嗦,指着褚衣骂道:“都是这个孽子,都是她害死了我的江儿啊!”
巫颜被王氏的责骂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她无力地说道:“母亲,衣儿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何况他们兄妹一向亲厚,她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哥哥。”
王氏仰天长叹道:“早些时候,白云道观的无因真人前来拜谒,无意间被褚衣这个孽子冲撞,当时他就曾预言‘此女命硬,至亲短寿’,我还将信将疑,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我的宝贝孙子就被她克死了。”
王氏想了想,又道:“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府里祸害人了,她不能呆在这里,她得送走。”
在场众人听了王氏的怒骂,都不禁嘘嘘,一时间大家都想明白了,明明水池因为大雪已结了层薄冰,而冰块却会忽然破裂,导致大少爷被冻死于水池里。
原来大少爷是被他的嫡亲妹妹给克死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看向褚衣的眼神都起了变化,仿佛她是个不祥之物。
徐嬷嬷听了老夫人的一番话,直替自己的大小姐心疼,此刻她真是恨透自己,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当时怎么不抓住点大小姐,真是没用的老婆子,怎么能让大小姐从你手里溜走,要不她怎么会冒犯了什么真人。”
这样的念头,徐嬷嬷直到自己离世那一刻,还是自责不已。
徐嬷嬷颤悠悠地向老夫人走去,因为大少爷的离去,她的眼里还满是泪水,她扑通一声朝老夫人跪下,磕头如捣蒜地说道:“老夫人慈悲,都是我这个老婆子该死,没看好大小姐,才让她冒犯了真人,所有罪恶都是我老婆子一个人的,您千万不敢误了大小姐啊。”
王氏气的啐了徐嬷嬷一口,恨恨地说道:“有你这个贱蹄子什么事,也敢在我面前多话。”
大夫人巫颜本就因为丧子而悲痛欲绝,此番又听了婆婆王氏的一席话,气的手足冰冷。
巫颜怎么也没想到王氏居然会因为道士的一句话,如此苛责褚衣。
她真是又痛又气又心疼,情绪如此大起大落的折腾,巫颜只觉得怒火攻心、气血翻涌,一口热血蓦然喷出,随即晕倒在地。
褚衣自出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今日发生的一切,已把她吓得六神无主。
哥哥刚没了,母亲又吐血晕倒,褚衣害怕母亲也会像哥哥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母亲,不管下人怎么拉扯,她都不肯松手。
不管怎么说褚衣都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下人们哪里敢真的和她动手,万一出个好歹,他们哪里担得起责任。
下人们对褚衣无计可施,只好求助地看着老夫人。
王氏见媳妇巫颜吐血晕倒,对无因真人的警告更是深信不疑,此刻的她已然认定褚衣就是个不详之人,有她在将军府就没有安宁之日。
王氏见褚衣死死扒着母亲的身子不肯松手,对着下人骂道:“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连一个五岁的女孩都敌不过,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拉走,还想让她继续克死她的母亲不成。”
几个下人闻言,刚想动手把褚衣拉走,没想到褚衣听了祖母的一句话,吓得赶紧松手。
她害怕祖母的话是真的,她害怕是自己把哥哥害死的,那她不能再害了母亲,想着想着抓着母亲的手就松开了,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下人们见褚衣已经送了手,立马抬着大夫人离开,徐嬷嬷毕竟多些见识,已经跑去请大夫。
王氏哆哆嗦嗦地来到孙子褚江身边,跪倒在他身旁,不住地哭道:“我可怜的江儿,祖母一定会替你报仇的。”语毕,指着褚衣对呆立在旁的妾室连天雪道:“你把那个祸害给我送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褚衣侧卧在地,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受了惊吓。
连天雪见状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王氏的脸色,最后还是选择缄口不语。
就在连天雪准备听从王氏的命令,将褚衣带走时,冷不防跑来一个人将她撞开。她抬眼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儿子褚风。她眉头一皱,微冷着声音道:“还不快退下。”
褚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将妹妹褚衣护在身后,对祖母抗议道:“祖母,大哥的死又不关衣儿妹妹的事,你不能听了什么臭道士的话,就要把衣儿妹妹送走。”
王氏听他叫无因真人为臭道士,气的不轻,偏偏眼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于是轻了些语气说道:“小孩子家家莫要胡说,没得冒犯真人。我让人将褚衣送走,也是为了你好,懂不懂。”
连天雪闻言,又想到王氏方才说的“此女命硬,至亲短寿”,吓得一激灵,连忙要将儿子从褚衣身边拉开,偏巧被他躲过去了。
褚风听了王氏的话,只是跺脚,一个劲地摇头道:“你们都不用说了,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人把衣儿妹妹带走的。”言罢,他低下身子,将褚衣拉到自己怀里,拥着她道:“衣儿妹妹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我们等爹爹回来做主。”
褚衣闻言,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叫了声“二哥”就倒在褚风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