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胡不归――易诺

风雨如晦胡不归――易诺

“美人,这套绿罗裙美极了!”

燕姬举起一套葱绿色长裙,面料是上等的冰纨,交领右衽,丝带束在中央,荷叶状的裙摆,从腰部展开,波浪一般层层垂落。紧窄的衣袖在腕部骤然大开,长长的延伸。

裙面上清一色的暗紫色花纹,如同藤蔓攀在茂盛的绿芽上,清丽中妖娆万千,妖娆中风情万种。

今晚我便要穿着这套衣服,跳给他看。

在镜子前梳理了一个整整下午,仔细地掩去疤痕,画眉黛,涂面敷,点绛唇,燕姬的巧手为我绾了一个回仙髻,与绿罗裙交相辉映,斜插一支青铜簪,正是霍去病送我那支。

从未有一个时刻,我这样在意自己的容颜。

通天台于甘泉山脚,依山傍水,亭台榭,古朴雅致。

木阁殿堂中坐满了人,我站在远处,举目望去,宴乐融融,伴着皇家礼乐,庄重而不失灵动。

晚霞中,绿罗裙随风翻飞,这一场千秋繁华大梦,一梦两千年。

我踏着鼓乐的节奏,款款走上通天高台,摇曳的裙摆划破喧闹的盛宴,目光逐渐汇聚,霍去病就在台下,望向我时,雾气氤氲。

罗袖轻分,踏歌起舞,绿衣翩然,回旋处似柳破新芽,袅袅兮,楚腰纤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是我让李延年特制的曲子,罗裙飘落处,带起层层绿浪,风乍起,簌簌落叶飞舞,将我带入无边的旷野。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轻启朱唇唱道。

随着广袖挥出,眸光扫过众人,对上那双同样潮湿的眼眸,那一刻我心里狠狠地揪起,身子一歪,伏身在地,裙摆如莲花般铺开,绽出妖娆风情。

一曲歌毕,艳惊四座,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轰鸣的掌声和赞叹。

“臣妾仅以此越人歌,愿我大汉江山万代。”我再一次伏身叩首,抬起头时,刘彻平静地望着我,深不见底的眸子一丝光亮也没有。

“赐白玉如意两对,蒲璧、谷璧两方。”他淡淡开口,随即向我摆手示意。

“谢陛下。”我接过璧玉。

尹夫人端坐在侧,俏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眼底轻挑着不屑与厌恶。

“李美人不愧为舞姬出身,身姿曼妙,连臣妾都几欲沉醉呢。”

“谢夫人。”我恍若未闻,不顾席间窃窃私语。

“老臣是否在何处见过李美人,很是面善。”循声回头,只见李广啜饮一樽,朗声而道。

刘彻眉头微挑,在座诸人齐刷刷地望向我,武将出身,皆是直言不讳。

“听李将军如此一说,微臣也觉得颇为眼熟。”说话之人却是公孙贺。

“美人相宜,诸位将军觉得眼熟,怕是爱美之心罢了。”霍去病清澈的嗓音响起,字字句句将纷扰之声压下。

“骠骑将军此言差矣!”李广放下酒樽正欲争辩。

霍去病侧头轻瞥,举杯一揖,仰头灌下,那份锐利之气,将李广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不知骠骑将军是否也有爱美之心?”刘彻在上座突然发话,臂力一紧,迫使我直视于霍去病。

“这是自然。”霍去病自如应对。

“陛下,今日盛宴,臣妾承蒙诸位将军谬赞,便以酒相敬。”我收起情绪,顺从谦恭。

“准。”刘彻大刀金马端坐于上,气度从容。

立即有宫人呈上酒案,我执起铜樽,款款走下高台。

“李将军,敬您壮心不已,保家卫国。”我盈盈一笑。

“老臣愧受。”李广一饮而尽。

“大将军,敬您骁勇善战,驱逐胡虏。”我平举一拜。

“微臣不敢。”卫青掠过我,径直对着刘彻深深揖礼。

“骠骑将军,”我执杯的手轻轻颤抖,四目相接,心里翻江倒海,却平静道,“敬您胸怀黎民,无私无欲,扬我汉军威仪。”

霍去病举起酒樽,嘴角扯出无奈的弧度,大口饮下,再不看我。

三杯烈酒下肚,我如临云端,脸上绯红一片,通天台树影憧憧,我的视野逐渐汇聚,只能看到那双染了酒晕的眸子,是同我一般的迷醉与沉沦。

“臣妾不胜酒力,先行告退。”我挺直身子,朝刘彻行礼。

“爱妃今日庆宴有功,朕定会大加赏赐。”他睥睨着,加重了赏赐二字,挥袖准我离席。

通天台灯火逐渐远去,我缓缓走上山顶,站在崖边,山风漫卷。

北斗七星,在天幕中闪烁,我使劲伸手触碰,只有皎洁星辉,从指缝中滑落。

无边的暗夜将我包围,那是一种刻骨的孤独,忽然之间,我很想离开,很想回家。

我扯下发簪,张开双臂,青丝狂乱飘荡,绿萝裙猎猎飞舞,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不停闪现,祁连山下狂风中的白衣女子,和我重叠在一起,严丝合缝。

我将身子前倾,感受生命边缘的快感,若是我再勇敢一些,便得以解脱,可经历过太多的分离,才发现死亡远比重生,更加艰难。

我太过懦弱,终究无法放下。

背后一双铁臂,大力将我拖下悬崖,“瑶歌,你这是为何!”

我没有回头,仍是出神地望着夜空,“你以为我要跳下去么?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勇敢。”

他将我裹在怀里,急切道,“那日,匈奴突犯陇西郡,非我所料…”

“霍去病,你没有错,你是一个好将军,你的人生从来就不属于我。”我转过身子,他的眼眸斑驳,星星点点。

我伸手抚摸他布着胡茬的下巴,痴痴道,“驰骋沙场铁马金戈才是你的归宿,就如同我,此生至死也逃不出这咫尺宫墙。”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将一块冰凉的石头放在手心,“瑶歌,你看,这便是月牙石,你可还记得?”

一股热流冲出眼眶,我紧紧捂住嘴巴,只有眼泪在不停滴落。

他颤抖着拭去我的泪,一面故作笑谈,“祁连山的映月泉果真很美,那里有许多这样的石头,你可喜欢?虽是晚了两年,可我从未忘记。”

我以为自己能够冷静面对,可为何心里还会刀绞一般的痛,是谁拿着匕首,一道一道刻在上面,刻了太多遍,竟是疼到麻木。

“可我已经忘记了。”我猛地推开他,逼着自己开口,“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又怎会在意这样的石头!”

霍去病慢慢松开我的手,夜风肆意扬起他的衣角,可他一动不动,清眸在黑暗中闪动。

我举起刘彻赐予的璧玉,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骠骑将军,你的月牙石可比的过这些?”

“我明白你要的不是这些!”他紧攥着石头,指节发白作响。

砰地一声脆响,打破了寂静的夜,璧玉粉碎,星芒四溅,“奇珍异宝我都不放在眼里,你自认为能给予我多少?”

我放肆地笑了起来,卷着泪水,步步逼近,“只有刘彻才能给我至高的尊荣,才能让我享尽荣华富贵,你如今可是明白?”

“我绝不相信…”他倔强地将月牙石塞回我的手中。

“信不信随你,我不稀罕这颗石头。”我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要不要也随你,若你不稀罕,便扔掉,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他嘶哑道。

我广袖一挥,石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坠入悬崖,无声无息。

我飒然转身,扬起脸庞道,“如你所言,那便扔掉好了。”

“呵呵…”他仰天一笑,“这便是我等来的结果…”

我别过头去,既然到了这一步,只愿你日后莫要怨恨于我。

“李美人,微臣受教了!”他深深地行了大礼,直起身子,突突后退几步,紧捂住胸口。

我心头一惊,强撑着面上的平静,他是不是受伤了…双手不自主地抬起,又被生生压下。

霍去病行了几步,猛地弯腰,侧脸隐在月光下,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温热的液体打在我手背上。

“你怎么了?伤在哪里!”我再也忍不住,在他胸口慌乱地摸索。

“不劳李美人费心。”他重重推开我,那眼眸陌生的可怕,窒息一般,梦魇中的情景就在眼前。

霍去病踉跄着走下山去,高大的背影在月色下凄然落寞,在夜风中消失不见。

我用力擦拭着手背上的猩红,却怎么也擦不尽,那颗朱砂一直印到心房。

再无半分力气,我顺着山坡滑落在地,弯月从云层中现出,我木然地从袖管中掏出那颗月牙石,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祁连山有处映月泉,泉底的月牙石会在夜晚发出光亮…

记得,我一直都记得…你的说过的每句话,都是我困在深宫中,唯一的慰藉。

彼时,我以为,有了你便有了整个世界;而此刻,我只愿,放你远走看你高飞。

待你抹去这段情殇,便依旧是那战马上勇猛无匹的战神,远赴边塞,振翅翱翔,那是我一直爱着的你,从未改变。

回到招仙阁,宫婢们手忙脚乱地帮我梳洗,靠在浴池中,才觉得无比疲累。

“美人,陛下传召。”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亲妈亲妈。。。以下内容重复N遍~\(≧▽≦)/~

入了V很多老朋友都不见了,希望看文的童鞋都能冒泡,让我觉得不太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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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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