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郭小米怒眼相待,龚天成见他一个小小顽童竟有如此重的怒气,不禁暗吃一惊,龚天成抓住他的肩头喝问道:“你知道苏旸与沈珺在哪?”
“不知道!”郭小米反喝一声,龚天成拿着大刀的手一颤,忽而看到橱柜缝隙里有些光影晃动,又觉事情不对,是而要踏上前去看,郭小米一惊,拉起他的手,就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差点就要咬下一块肉来,龚天成大怒,一掌劈向郭小米的头顶,将他甩开,念了一句:“他奶奶的,王八蛋!”
龚天成扬起大刀,刀影闪入苏旸的眼睛里,苏旸一下子闭了眼,再睁眼时,只见龚天成的大刀刀尖已深入郭小米的心窝,苏旸咬着嘴唇,嘴里都是一股子血腥味,沈珺拼命忍住眼泪,不让自己抽泣,脸都被憋得涨红。
蒋秋成掏了一块方帕上前给了龚天成道:“龚先生,你的手没事吧?”
龚天成接过了那一块方帕,擦了擦手上的血牙印,淡然处之道:“一个毛娃子,自然伤不了我。”
崔炻长叹一气道:“我们把颐和客栈和聚民院的人都杀了,也没见苏旸和沈珺出来,我看他们十有八九出城去了。”
“大人莫慌,容卑职再想想办法,定能抓到苏旸与沈珺。”蒋秋成弓着腰道。
崔炻见事情无果,悻悻离去。见崔炻等人皆走远了,沈珺这才解了苏旸的穴道。苏旸一脚踹开柜门,柜门外的水缸也被震碎,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苏旸蹲下来抚着方子牛与郭小米的尸身,双拳捶在地上,手立马就破了皮,汨汨流着血。沈珺知安慰他也没用,只好默默不语地站在他的身边,苏旸到了后院水井旁用锄头挖了几个大坑,又将方子牛、郭小米、陈玉珂的尸身一趟又一趟地搬来,轻轻放进了坑里,再用土把他们埋上,后又削平整凹凸不平的木板,咬破手指,写了字,立了碑。苏旸异常地冷静,做起事来有条不紊,但眼睛里红血丝愈发地多,脸色也愈发地苍白,这可让沈珺担心起来。苏旸酹了几杯酒,向他们的坟墓磕了几个大响头道:“小米、子牛还有掌柜的,你们放心,我一定为你们报仇,亲手了结害死你们的狗官!”话毕,外街上就传来一阵敲锣声,沈珺探出身去看了看,原来是衙役押着萧统游街示众呢,沈珺见到遍体鳞伤的萧统,不禁叫出声来:“萧大哥!”
苏旸听见她的话,也跑了上来,从木门缝里瞧着外面的景象。耷拉着头的萧统被关在一个铁笼囚车上,脖子上还挂了一个木牌,定睛一看,那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正是“贼臣乱子,罪不容赦”。苏旸浑身满是戾气,一把推开门就大步跨上街去,沈珺赶忙跟在他的身后,道:“你可不要冲动啊,或许崔炻是想用萧大哥引我们现身的呢?你要是去了,不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么?你已经冲动过一次了,还要再冲动一次么?”
苏旸听着她的话,才慢慢停下脚步,沈珺把他拉回后院,关上了门,两人在客栈里找了两身衣裳换了,用黄泥糊了脸,这才敢出门去。
只见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个衙役拿着铜锣,每敲一下就要高声大喊一句:“铁匠铺萧统欲行刺知府大人,还勾结了花衣嗜血女尸残害百姓,罪恶滔天……”
众百姓也不知事情真相如何,只道官府所说的话就是真话,纷纷朝萧统扔臭鸡蛋、吐口水,斥骂声震天,苏旸怒火中烧,挤到人群前面就要劫下萧统,萧统抬眸之际,瞧见了神色异常的苏旸与沈珺两人,开始他看到一脸黄泥的两人没认出来是苏旸与沈珺,后来越加仔细地端详,看见了沈珺嘴唇微微颤抖念着三个字“萧大哥”,他这才知道这两人就是苏旸与沈珺。故而抬起头仰天长啸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终有一天,他会身首异处!”
他这一话看似在抒发自己的不平心理,实则是告诫苏旸与沈珺不要轻举妄动自投罗网。
囚车越走越远,人群也都涌了上去,一直出到了城门口,才没有跟去,城楼上的崔炻与蒋秋成四处搜寻苏沈二人的身影却是没见着,不由得太息而去,原来适才出了颐和客栈回府途中蒋秋成向崔炻建言道:“知府大人,卑职有一计就是将萧统送往大理寺查办,到时我们大张旗鼓地押着萧统而去,苏旸与沈珺定然会看到,或许还会奋不顾身地出来劫人,只要他们一出来我们立马就把他们给逮了。就是逮不了他们,除掉一个萧统也是一件好事啊。”
崔炻亦觉此计乃为一石二鸟之计,不论怎样,他们都吃亏不了,故而颔首同意,派人将萧统北上到大理寺。只可惜的是蒋秋成此计并未像他预计的那般好,因为他们还是没找到苏旸与沈珺。囚车走出城很远,苏旸与沈珺才夹在人群中回了大街。
崔炻又吩咐衙役张贴告示说颐和客栈和聚民院包庇犯人,被官府找上了门问话,大惊之下畏罪自尽。此告示一出,立马引来不少人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颐和客栈与聚民院一共二十个人难不成都是因畏罪而死的么?不过纵有人有疑惑,他们也不敢质疑,更不想因为此事而惹得一身骚,都当热闹看了看就离开了。
只有街角躲着的苏旸与沈珺愤愤不平,直捶胸顿足,恨不得立马送这些人上西天。沈珺见揎拳捋袖,赶忙把他拉走,抄了无人小路往此前所藏身的山洞而去。
到了树林里,苏旸甩开了她的手,又要回头去找崔炻。沈珺大怒拦住他的去路喝道:“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就是死我也要与崔炻和龚天成同归于尽!”苏旸恨恨道。
“好,你尽管去好了。就让那些为了我们的人白白死了就好了!”
苏旸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沈珺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你一时冲动打死了崔灏,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陈掌柜和王阿婆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死的,他们以性命来护我们周全,就是想让我们好好地活下去。你现在回去就是白费了他们的牺牲,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龙虎堂的人武功这么高强,你拿什么去跟他们同归于尽?你以为我就不想报仇么?龚天成和崔炻害了我聚民院十几个人,我巴不得剥他们的皮,拆他们的骨,饮他们的血,让他们不得好死。可我为何没有去杀他们,是怕么?当然不是,是因为萧大哥所说的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要想为他们报仇就要从长计议,学得一身好本领,再来手刃仇人。我们现在去,仇是定然不能报的,你明白么!”
苏旸怔在原地,凝望着她脸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落,苏旸抬起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心道:倘若我没有打死崔灏,掌柜他们就不会死了,他们这样牺牲自己为了保我们安全,我当真要辜负他们么?不,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寻找机会为无辜枉死的他们报仇雪恨!
“对不起,往后我再也不会冲动行事了。”苏旸轻声道。
沈珺破涕为笑道:“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动身去拜师学武,待到功成,就回来杀了龚天成等人。”
“好,那我们现在上嵩山去。”
“不,不去嵩山。你现在尘缘未了,想要进少林寺恐怕困难。我们去思州,找逍遥野老陶清觞,他的武功名震天下,曾经十大门派围攻于他,都败在他的手下,我们若能拜他为师,习他武艺,莫说一个龙虎堂了,就是十个百个龙虎堂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苏旸点了点头,与沈珺回了聚民院将王阿婆等人安葬了,就牵了马,爬上围城的山翻山而过,离了这益州城。
夜以继日地赶路,花上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了思州城。刚踏入城门,苏旸与沈珺就四处打听陶清觞的消息,可那陶清觞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怎能这样轻易就让他们找到了呢?苏旸与沈珺忙碌地寻了一天,终没有陶清觞的消息。苏沈二人垂头丧气,随便找了一间客栈歇息,进了客栈,往事历历在目,苏旸不禁黯然神伤,尤其是听见客栈掌柜的叫喊声,又想起了陈玉珂,想起在颐和客栈里做活的事。
沈珺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二狗子,别想这么多了,吃饭吧,找了一天了,你不饿我还饿了呢。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吃,我就把这些东西全吃光了,让你喝西北风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以为沈珺经过一次打击之后,性子便不会这么泼辣了,没想到她还是半分没变,苏旸吐吐舌头,拿起碗筷就大口大口地扒饭,吃得太快,苏旸呛得直咳嗽,将嘴里的饭粒全都喷了出来,正好贴在沈珺的脸上,沈珺黑着脸,右手一张抹掉饭粒道:“你属猪还是属狗的啊?干甚么吃得那么急,还喷了我一脸饭粒,仔细我扁你,你信不信!”
苏旸愣愣然,立马收好碗筷,耷着头不敢回话,沈珺见他已将饭菜扫得差不多了,又是怒又是喜,怒的是自己吃不饱了,喜的是苏旸终于肯大吃起来了。
沈珺正在用着饭,苏旸也不好意思坐在那里看她吃,故而独自走到窗边,朝街上看,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却只见一阵铜铃声响,远处一匹踢云乌骓驮着一个月白长袍的人来,渐渐近了,这才瞧得清楚些。马上之人约摸三十岁,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手上拿着一柄拂尘,腰间配了一把紫青宝剑。又见他凤目疏眉,唇红齿白,神光爽迈,好一个仙风道骨鹤立鸡群、神态飘逸气质不凡的人那。
苏旸看得呆了,这样的人当真是天宫神仙,沈珺见他站在窗边一动也不动地往下看,不禁也好奇起来,放下碗筷,轻步走向他,却是故意喊了一句:“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苏旸被她一言着实吓得不轻,幸好抓着窗沿,否则早就摔下楼去了。苏旸指了指月白袍的男子的背影道:“我只是瞧见了一个仙姿傲骨的道士罢了。”
沈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人在徐徐清风中骑马而去,虽不见其正脸,也可想象得出他的神采奕奕,沈珺嘴上却讪笑道:“一个道士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