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才女与老人
知女莫若母,可现在陈夫人看自己的女儿,却觉得陌生的让人害怕,大逆不道,这四个字,该讲却仍旧没舍得说。
一个讲三从四德,一个坚持独立自尊,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说服,而是完全不同的思想碰撞。
齐楚涵能够理解这是世界上绝大部分女人的想法,也理解其背后的本质原因,但她本人做不到。
这和扣帽子的“女权主义”无关,齐楚涵只是热爱生命,而生命最可贵之处就是拥有追求自我的思想。所以齐楚涵从来没有把山山看做奴仆,山山掉眼泪,她是真真正正的心疼,而不是御下的心机。
齐楚涵也没想着为了自己的自由,就让齐家陪葬,她没有逃跑,还坐下来吃饭本身就是想要抗下这一难题。
齐楚涵也没想过要自杀,有问题,就一定有方法。即便异世走的是文科路线,数学成绩可一直都很优异。任何一道数学题,总归会有一个正确答案,齐楚涵认定了正确答案,那么剩下的就是找到解题方法而已。既然这个方法不行,那就换一个喽。
这顿晚餐耗时很长,不过好歹没有不欢而散,齐楚涵对于这个母亲,还是有尊重,有爱意的。
月光明亮,齐楚涵仰头瞅着,没有思故乡。
山山瞅着自家小主子,觉得小主子容貌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感觉更好看了,不知为什么。
“山山,明天我们出去玩啊。”
“好啊,好啊!”终究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游山玩水总是容易让人开心。
“山山,听说天祭山上有很多隐士,你带我去拜访几个吧。”
“也好,朝堂三国什么的,太费神了。还是吟诗作对吧。还去找静溪先生吗?”
“静溪先生?”
“对呀,小主子不是说静溪先生才高八斗,诗赋双绝,尤为喜欢吗?”
齐楚涵哪里还有半点儿记忆,道:“不了,不吟诗也不作对了,去找几个做过官的老人家,问些事情。”
“小主子不喜欢写诗了吗?”
齐楚涵摸摸山山的小脑袋,问道:“山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人间惨事,诗家盛事’?”
“什么意思?”
齐楚涵望向月亮,喃喃道:“活着就好。”
“哦。”山山闷闷地应了一声。
感觉到山山的情绪,齐楚涵突然好奇问了一句:“山山,你喜欢生病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呀?”
“都喜欢啊。”
“一定要选一个呢?”
山山嗯了长长地一声,道:“小主子原来更好,写诗弹琴,大家多说好。现在嘛,不一样了。”
“我问你喜欢哪个时期的我?就只管问答这一个问题,明明白白的。”
“都喜欢,喜欢现在的多一点。”山山忐忑地望向小主子,希望没有惹出怒气来。
齐楚涵笑道:“这样好,这样最好。”
第二天,当一身淡青色的齐楚涵出现在天祭山山路上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
她不再如往常那样轻轻袅袅,如同仙子。而是猎猎追风,英姿飒爽的风流儿郎。
束发简装,步履敏捷,和往日的形象,简直南北有别,颠覆了天祭山上的人们对齐家女儿的认知。
天祭山地处中原要冲,历来被尊为人龙登天下凡的神圣阶梯,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圣贤在此祭天告祖,秉承天运。
除了规模盛大的天祭盛典之外,四面八方的百姓也会朝圣而来,或求姻缘,或祈福寿,或祝安康……
天祭山常年香火不断,信徒不绝,又因天祭山的气候宜人,故而很多雅客贵族也往往选在这里常居。
无论文人墨客,还是帝王将相,亦或游侠流民,天祭山是天下人的圣地。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踏青,看着绿林野花,蓝天白云,齐楚涵的玩心突起,折了两根树枝,又截了两段草藤,和山山一人一套,当做佩剑,挂在腰间,要做江湖侠客。
齐楚涵这次出门想要拜访的人中,木鱼老人排第一,五十年前就是这位前帝师想要完完整整地聚拢皇家国权,结果失败,在这里禁足半百。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没有死。
在齐楚涵看来,活着比什么都强,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草树掩映间,有一道尖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欲闻天阙仙音,凡间几人能和?”
山山眼睛溜溜地发亮,这是天祭山千百年来的习俗:对诗和音。
双方可能不知姓名,也可能是初次相见,但只要有人提出对诗和音,另一方无论是否接受,出于礼节,最好都要给出回应。
拒绝无关痛痒,接受就是才华比对,看热闹的人们更乐在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叫好品评。齐楚涵的才名就是如此比出来的。
在山山不久前的记忆中,自家小主子只要出门,无论去哪儿,总会惹得一路对诗和音的请求。
齐楚涵因为宋其昌的故事,对这些习俗有些印象,不过并未想过要玩这些花花心思,脚步未停丝毫。
“小祖宗,总得给个回应呀。”山山可不愿意别人说自己小主子没有礼貌。
齐楚涵看向声源,大声道:“天无彩虹,心有郁郁,无心七言五律,望公子海涵。”
山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一般来讲,拒绝者要么会说自己有要事在身,要么会说自己学识尚浅。齐楚涵这句话说白了就是:我没心情,别惹我,懒得搭理你,有多远滚多远。
“这小姑娘有意思。”
“齐家才女怎会如此回应?”
“齐家才女?”
“对呀,不认识?外地来的吧?方圆千百里,谁不知道祭酒齐大人家中有位千金,自幼便可诵诗八百,更擅琴画,无论是隐士耕农,美名皆知。”
……
木鱼老人结庐云栏崖畔,离齐家很近,只不过崖畔风大,隐士们又多爱饮酒,醉后很不安全,所以木鱼老人的一间木屋孤零零地卧在云雾中,看起来很是凄清。
木鱼老人的真实身份是前帝师,而作为当朝祭酒的女儿却来拜访,总会有人瞎琢磨出些政治意味来。
不过,齐楚涵不在意,木鱼老人更不在意。
“早就听闻木鱼老人学识无涯,藏书无尽,此来打扰,求学而已。”齐楚涵行礼,却是弱冠男子的礼。
木鱼老人淡淡地说道:“自取自学,借后归为即可。”
齐楚涵笑着点点头,走进木鱼老人的木屋,更加开心了:屋内书架自地面直达屋顶,排排列列,极其有序,专门登高取书的小梯子磨损严重。
若不是真的热爱读书,谁能把竹梯磨成这个样子?
屋内靠崖窗前,木鱼老人正在埋首书写,脊背前弯,额头皱纹深如峡谷,白发割得凌乱,简单用草绳束在脑后,毫无高人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