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黑五
当郑天浩出狱之后,熊雠和萧玉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了杭州同知邹仁愿是完全站在了郑天浩一边了,当然他们也深知造成这种局面的只能是首辅大人家的三少爷张懋修。
萧玉有心反击,可张鲸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东厂理刑千户王立也在快马加鞭地赶赴杭州,熊雠也不赞同没有效果的出手,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天浩一步一步出了杭州大牢。
对于熊雠来说,他本心里也不愿意郑天浩有什么损伤,便乐得不管,但在萧玉面前他还是抱怨了几句,萧玉见熊先生也没办法,只能等待王立到了之后再做打算了。
熊雠这两天内心颇不宁静,他的面前总是会浮现出那位严凡公子的身影,可是杭州密卫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就查出眉目来,他只能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这种情绪之下让他做出恰当的应对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过了两天,当王立悄悄的踏进杭州制造局的大门的时候,熊雠也得到了关于严凡的消息,只是黑五送来的消息很简单。
东厂还是很厉害的,短短两天,就查出严凡在汉口之与懋修相识是因为行侠仗义,就连那被二人所救的女子苏寒香都找到了。此后两人颇为投缘,严凡便随张懋修回到江陵,过年之后又一同来到了杭州。但除此之外竟一无所获,这严凡仿佛是凭空出世,无论武汉的东厂密侦司如何探听,对其在汉口出现之前的消息,竟无从查起。
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黑五,熊雠知道无论自己交给他什么事,他都会尽力办好,如果没有办好,也只是因为客观上不具备相应的条件罢了,绝非主观上的不作为。
黑五本不叫这个名字,他本是孤儿,从小行乞,因为聪明伶俐,被一个镖局武师收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黑五深深明白这个机会对自己是如何的不易,他争着抢着做事,千方百计的孝敬着镖局里的每一个人。
一年后,这些粗豪的江湖汉子便接纳了他,还在闲暇之余教他武功,虽然是些常见的功夫,但架不住黑五拼命练习,熟能生巧,竟然让他点石成金,就靠这些江湖把式,成了镖局数一数二的高手,大家都尊称他为五哥。后来武师就把自己的独女嫁给了他,他感念武师的再造之恩,便入赘其家。
谁知当地的衙内某天在街上偶遇黑五的妻子,之后便上演了豹子头林冲的旧事,妻子死了,镖局散了,黑五也被构陷杀人判了死刑。此事恰为刚刚效力张鲸的熊雠知道,他同病相怜,便利用张鲸的权势,救下黑五,还帮他报了杀妻之仇。遭此大变,黑五此时已是孑然一身,便改姓为黑,誓死追随熊雠,按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条命今后就是先生的了。只是性格更加沉默,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几年下来,事实也证明了黑五的忠诚,所以消息如此简单,绝非黑五办事不力。
熊雠这才意识到自己着急之下竟没有告知黑五严凡其实是个女子,武汉的密卫按照男子去查,当然什么也查不到了。
他正想让黑五寻着严凡乃是女子的身份,从汉口查起,却又马上闭住了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不想让别人,哪怕是自己绝对信任的黑五知道严凡其实是个女子,然后去探寻她的秘密了。
熊雠突然想到这样做会给严凡带来危险,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当即掐灭了他的好奇、焦灼。相比知道真相,他更怕自己的行为给那位令他感到亲近的严公子带来哪怕一丝丝的危险。熊雠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沉默良久之后还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对黑五什么也没说,便让他下去休息去了。
熊雠想一个人静静,可是还没等他梳理清楚自己烦乱的心绪,萧玉派人请他到书房去,说是京城来人了。
当他来到书房,见到的正是风尘仆仆的王立,看来事态紧急,王立一到来不及梳洗,便要议事了。
王立熊雠进来,当即起身行礼:“熊先生,久违了。”
熊雠抱拳还礼:“王大人,千里奔波,辛苦了!不知督公对杭州的事可有什么交代?”
“正要回禀先生,督公在王某离京之时,千叮万嘱杭州之事以稳妥为先,免得打草惊蛇,宁可事情不成,也不能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又曾明言,漕帮之事由你我三人商议而决,但以先生的意见为主。”
见到王立对熊雠如此恭敬,萧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干爹对一个外人竟比对自己这个干儿子还好,你看连王立这个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头对着熊先生也不敢有所怠慢。
唉,可谁让自己没有熊先生那般的头脑呢?心里虽然有些吃味,但萧玉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这时也眼巴巴的看着熊雠。
熊雠捋着胡须,沉吟起来。
督公之所以要把漕帮握到手中,是因为漕帮承担着往京城运送漕粮的重任。尤其是供给朝廷和京师官员所用的白粮,是向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这江南五府征收后,由各地粮长解运京师,途中所产生的运输费用和损耗,由纳粮户均摊。后来发现所耗甚巨且效率不高,纳粮户不堪重负,粮长亦苦不堪言。后来漕帮兴起,粮长与地方官府沟通之后,便把部分解送任务交给漕帮,自己只需协同即可,路上一应事务,全由漕帮自行应对。这一下无论是纳粮户、粮长还是地方官府,都轻松了,漕帮也得利了。于是到了现在,漕帮运粮赚取运费,粮长、官府也可从中牟利,纳粮户也减轻了负担,这都已经形成定例,外人也很难插手了,如果有人要想另起炉灶,那动得可不是一个人的利益,阻力可想而知,硬要施为,更是得不偿失。
漕帮的地位如此重要,张鲸所谋甚大,自然想掌握在手中,可正是如此,盯着漕帮的便不只是张鲸一人了,不说朝廷户部、漕运衙门,就是那些粮长们首先就不同意,听说就连宫中的冯保也参与其中,虽然只是传闻,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所以张鲸只能暗地里操作,这次也是熊雠巧设计谋才占了点先机,不想事到临头却冒出个张懋修,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此事既然不能豪夺,看来只能巧取了。”熊雠计议一番,这才说道:“目前要想逼郑天浩就犯,又不惹人注目,还要让那张懋修无话可说,只能从白粮上做文章了。只要他们在规定时间没能凑齐所缺数目,我们就可继续按律治罪,那时就由不得郑天浩了。”
王立听后大喜:“熊先生果然大才,这样我们只需躲在幕后,让咱们掌握的粮长冲在前面,无须多做什么,只需阳奉阴违,便可让漕帮阵脚大乱,时间便也就拖够了。”
萧玉也觉此计甚妙,点头不止。
熊雠见他两人都不反对,又道:“这件事我们不方便出面,具体事情还得由张豚去做,让他联系粮长,告知利害,我们只需在适当时候推一把即可。”
当下三人叫来张豚,细细安排了一番,张豚这才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