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入世·血祭
因着顾意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瞬间震得木船轻微地抖动了几分。
黎池的脸色顿时变了。
原本在他的控制下无比稳当的木船,此时此刻便是不由自主地稍微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毫厘而已。
但即使是这毫厘之间,也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船身已然出了大半数,剩下的小部分船身因着这些许的偏移,外壁便慢慢碰上了附着毒液的枝干。毒液遇物即溶,直接灼掉木船的粗糙外壁,丝丝黑气从船壁上盘旋着升起。“嘶——”的灼烧之声犹如朽木破陈,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渗人。
“师兄,船被这毒液腐蚀了!”尚辞的脑袋正在船尾处,眼瞅着木船外壁正以极快的速度被腐蚀着,他便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
黎池在顾意打出那个哈欠之时便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双眸微沉,虽然一言不发,但指尖的灵力光芒愈盛,催使着身下之船拨正方向,然后急速冲了出去。
“操!”顾意瞪圆了眼睛,这下知道自己似乎是闯下了大祸。
几乎在木船冲出重重包围的瞬间,他们三人便立马直起身子,然后迅速往船头而去。
当然,顾意被捆着丧失了行动力,因此是尚辞咬着牙一脚把他踹起来的。
黎池脸色苍白,指尖的灵力已经完全消散,但因为进入了顺水区,木船并没有后退,而是晃晃悠悠地随着水流方向朝云梦泽缓缓荡去。
然而毒液的腐蚀还在继续着,从船尾向他们的方向延伸过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尚辞死死盯着那些生而骤熄、熄而骤生的黑气,一时间竟就这样感受到死亡的迫降。
黎池抿着嘴唇,素来镇定的他此刻亦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船若被完全腐蚀,他们必然掉入泽水中。暂且不提这江水有多冷,就说他们这三人一个灵力耗尽、体力透支,另一个完全没有水性,最后一个被捆着毫无行动力。
若是落水,那都是必死的结局。
“白年糕,带老子到前头去!”顾意被尚辞一脚踹到最里面的角落里,屁股还隐隐作痛着,却也顾不上这些。他生怕黎池不听他的,又急急忙忙补充道,“老子真的有办法!”
黎池见顾意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假,当即便向尚辞开口,“把他带到前面去。”因着体力与灵力皆被耗尽,他的声音很是微弱,却也清晰可辨。
尚辞依言而行,揪着顾意就扔至前头,神态也没了之前的轻佻,“你有什么办法?”
顾意沉着小脸,目光只是紧紧锁在自己腰间的水囊上。那水囊呈暗褐色,表皮又破又脏,看样子已经是有些年头。纠结了许久,他还是出声,“白年糕,你把老子身上这水囊拿去,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浇在那些毒液的腐蚀面上。”
尚辞知道时间很是紧迫,于是飞快地从他腰间解下水囊,然后迅速打开。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水囊里飘了出来,差点没把尚辞熏吐了。他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捏着鼻子,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身边的小少年。“这里面是......”
“操!没时间了,你快点!”顾意眼见着毒液将木船腐蚀得越来越多,赶忙催促。若不是自己行动力受限,他早就扑过去自己动手了。
“嘶——”腐蚀声响得愈来愈急,毒液将半数船身贪婪地吞噬,升起缠绕的黑气与暗夜融为一体,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只是黑夜还是已经落入无间地狱。
尚辞屏住呼吸,颤抖着手将水囊口对准那些黑气产生的腐蚀处,然后迅速将里面的红色液体悉数浇了上去。刹那间,原本嚣张无物、大肆扩展领土的毒液宛若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在与红色液体相触的一瞬就蔫了下去。
腐蚀,终止。
黎池见着这样一幕,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异样情绪。
而尚辞确实是被这样的场景给惊住了,在腐蚀开始停止的瞬间,他就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艘小木船已经被腐蚀掉了大半,若是再晚一些,他们就要没有立足之地,只能掉进冰冷的泽水里扑棱不停。
“水囊。”顾意朝着几近石化的尚辞努努嘴,然后勾着下巴示意腰间的方向,“快些帮老子系回去。”
“哦。”尚辞将水囊归还原主,这才发现自己手指上亦是沾染了里面的红色液体。他盯着顾意,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云梦泽弟子身份了,睁着眼睛真诚发问:“这里面的东西,是血吧?”
顾意翻了个白眼,然后直直跳到黎池身边不顾形象地蹲下,接着再化蹲为坐,“操,你管它是什么?反正老子救了你们的命。”
“血祭。”黎池盯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少年,一双眼睛里尽是了然。
“操,懂的东西还挺多啊。”顾意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警惕地望向黎池。
他跳到黎池身边就是为了逃避尚辞的追问,哪里想到身边这酷似哑巴的人半天不吭声,一旦出声就直截了当点明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想到阿娘临死前的嘱咐,顾意顿时紧张起来。
“那是,我师兄自然是什么都懂。”尚辞得意地摇头晃脑,那骄傲模样像极一只晨时打鸣的大公鸡。不过片刻,他又是挠着额头发问,“师兄,什么是血祭?”
黎池盯着身体僵硬的顾意,唇齿轻移,“血祭是一种秘术,几乎能破除这世间所有毒瘴。”
“秘术?”尚辞怀疑地上下打量着顾意,微微挑眉,“你还会秘术?”
“运气好,老子以前得过高人指点,刚才只是歪打正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哪能跟你们这些修仙的人比?”顾意在尚辞极有压迫的注视下讪讪地缩了缩脑袋,然后向着身边的黎池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操,白年糕,你总盯着老子做什么?”
黎池向来不善言辞,因此说话的时候渐渐形成了个毛病——他总喜欢缩减几个字,这便导致有时他所表达的东西和人家听到耳朵里的东西完全是两个意思。
就比如现在,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顾意的眼睛,然后十分严肃地回答道:“我在想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