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精阿丑
这个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像是个孩童的声音。听起很熟悉……
罗拔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往身旁的黑暗中看去。
只见山门后面，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处，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身影立在那儿，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一丝晶莹的光芒。这个身影正在用关切的目光看着罗拔。
“阿丑……”罗拔记起了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意外。
“先生……”阿丑往前走了几步，走出了阴影，将自己暴露在了光明之中。他只有半人高，长着一张丑陋的鬼脸，耳朵尖细，身子瘦小，干瘦嶙峋，可以看见腹部明显的肋骨痕迹。与他的身体相比，他的脑袋显得很大，看起来很不协调。
这个小小的，怯懦的身影站在那儿，怯生生地看着罗拔。与身边那个高大的山门相比，他显得越发渺小，一点也不起眼。
他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双手背在身后，仿佛仅仅是暴露在这样的光明之中就会令他感到极度难受似的。
——阿丑是只山精，属于精怪之流，与那些鬼怪不同，却是极为温顺的一类。一直以来，修士就豢养山精来担任仆役，如同太华宗其他上百只山精一般，阿丑在膳房工作，罗拔平时的饮食都是由这些山精来准备的。
因为山精不是人类，更兼形貌丑陋，一直被修士所歧视，在宗门中是最低层的角色，经常被那些弟子给欺负。认识阿丑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弟子给欺负，当时气不过的罗拔挺身而出，跟那几个弟子狠狠打了一架。
跟其他的山精不同，阿丑更为单纯，也更为善良，罗拔对于这个一直显得有些怯懦的瘦弱山精十分有好感。
“阿丑，你怎么在这里？”将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阿丑面前，令一向充当保护者形象的罗拔感到很不自然，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抹了抹脸，勉强露出个微笑。但这一笑，嘴角的伤口裂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又咧咧嘴角，抽了口冷气。
阿丑低了低脑袋，一双大大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中泛起了雾气：“阿丑……阿丑刚好走过这里，就看到先生了。”他的声音很轻，从来不敢大声说话。
他以前一直称呼罗拔为大人，后来罗拔觉得这个称呼不好，显得生分，就让他改叫先生。
“先生受伤了……”阿丑不忍道，眼睛中雾气更盛，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
“啊……这个啊，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伤而已，真的没什么的啦！先生我还是很壮实的啦！”罗拔摸了摸脑袋，大咧咧道，说着还用拳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却不料碰到了伤口，又是一阵闷哼。
“先生看起来伤得很重呢！”小小的山精显然并不相信，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黑乎乎的腰囊，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株药草，怯生生地递给罗拔，“这个给先生……”
“这是什么？”罗拔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祈求般的目光，心中忽地一软，顿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他抿了抿嘴唇，觉得鼻头有些酸楚。
“这是阿丑的宝贝。”瘦小的山精喏喏道。橘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小小的身影。在罗拔眼里，这个身影是那么瘦小，那么单薄，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但他单纯的内心却是那么善良。罗拔心中触动，眼圈有些发红，他侧过脸，醒了醒鼻翼。
“嗯？”罗拔从阿丑手里拿过那株药草，对着灯光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只要吃下去，就能很快好起来的……这是阿丑的秘密武器。先生快点吃了吧，看见先生这个样子，阿丑都难过得要哭了。”阿丑低了低脑袋，眼里全是雾气。
“嗯！谢谢！”罗拔看了看手中这株黑黑的药草，毫不犹豫地一口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了几下。一股苦涩的味道顿时在嘴腔里弥漫开来，有些辛辣，嚼了几下之后，味道更加浓烈，就像是熬得最糟糕的药水，那股味道呛得罗拔咳嗽了几声，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但罗拔还是努力地吞咽了下去，他可不想令阿丑失望。
随着嘴里的药力散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很快身体就微微发热起来，似乎开始起效了。等到药力运遍全身，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力有所回复，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还挺好吃的……”面对阿丑殷切的目光，罗拔咂咂嘴，点点头道，伸手比出一个大拇指。
阿丑忽然裂开嘴，傻傻地笑了。虽然不能称之为好看，但却是很温暖。罗拔也笑了笑。
“阿丑送先生回去吧！”阿丑看了看罗拔，忽然道。
“那不用了，我能走的，这不是好多了么。”罗拔摆摆手，拒绝道。
“没事的，先生是个好人，一直对阿丑很好，阿丑也要报答先生的。”阿丑的语气透着少有的坚决——他一向来都是喏喏的口气。
罗拔目光闪动，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阿丑从腰间拿出一片树叶，往空地上一扔，一股浓烈的白烟一下子冒了出来，待烟气散去之后，地上出现了一辆古旧的板车。
这辆板车十分简陋，只有一副车板，一个把手，还有一对大大的车轮，但是一对车轮下面却是雾气滚滚，仿佛能够腾云架雾一般。
罗拔小心地坐上了板车。吱嘎一声，屁股下的木板顿时发出了呻吟，这令罗拔有些担心，这板车会不会散架了，但挪了挪，发现还是挺结实的。
阿丑开心地拍了拍手掌，跑到前面，拉起把手，轻轻喊了一声：“先生可要坐好了。”
罗拔应了一声。
下一刻，板车动了起来。没有任何的摇晃，只听见风声从耳畔呼呼掠过。
山风拂面，惬意而凉爽。罗拔从没有想过，坐一辆板车也会这般的舒服。
他看了看前面那个瘦小的身影，又抬头看看璀璨的星空，一时间心神通彻而宁静，仿佛随着这夜风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月光在山间的小路上洒下清冷的月辉，月光下，一个瘦小的山精拉着一辆简陋的板车，上面坐着一个清秀文弱的少年。
车轮滚滚，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