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 28~29.9℃
()温禧不知道这几条蛇自出生就待在莫傅司身边,为了防止野/性复发,所有活动都是伴着人的,如今正值交尾期,莫傅司是为了防止它们夜里雌雄混居“乱/搞”,这才为唯一的公蛇找了一个美貌的“床伴”。她只当是有钱人的恶劣变态趣味。
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只拉了一半,因为莫宅是在半山上,夜风格外大些,将窗外的常青树嘘溜溜地吹拂着,一会儿黑压压的成了一团墨,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向落地窗张牙舞爪地扑来。温禧努力抱紧自己,闭上了眼睛。
床太软,这让从小睡惯了硬板床的温禧很不习惯,她自嘲地想,也许真是命贱。豌豆公主睡在十三床鸭绒垫上还能感觉到硌得慌,可见她天生没有当公主的命。
那条叫小青的蛇在黑夜中依稀只看见一个淡薄的轮廓,温禧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累,仿佛一直在海上载沉载浮,意识时而困顿时而清晰,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瞥一眼床尾的立柱,只觉眼皮沉重,便又昏沉过去。
晨光微熹的时候,温禧就醒了。她刚坐起身,就看见那条蛇正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爬行动物的眼光没有焦距,所以那眼神看在温禧眼里,俨然是不怀好意的阴冷目光。她不知怎的,竟想起了那个姓莫的男人的目光,和他豢养的蛇类一样,冷硬的,没有热度。
事实上蛇没有可以上下活动的眼睑,只在眼球表面覆盖了一层透明的鳞片,眼球也无法像人类的瞳子一般自由活动,所以眼神才总是定定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温禧努力放松自己,朝小青干笑了一声,这才抓起床头的衣服,打算下床洗漱。
温禧不知道这条绿瘦蛇其实骨子里好色无比,去年夏天就曾经当着苏君俨的面对虞璟光/裸的手臂蹭蹭挨挨大献殷勤,结果差点被苏君俨捏歪了下颌,这才收敛了不少。此刻见美女起身,立刻刺溜一下游了下来,摇头摆尾地就往温禧的方向靠近。
温禧只看见它两根鲜红的信子一吐一吐,吓的腿都软了,它不会是想拿自己做早点?小青速度很快,蜿蜒几下,略尖的吻部已经擦上了温禧的左臂。蛇的皮肤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湿腻,反倒是干燥的,凉凉的,微微有些刺人,也许是一夜的相安无事给了温禧勇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碰小青的身体。
小青脑袋一歪,尾巴抖了抖,居然飞快地游下床去,钻进了床底。
温禧忽然觉得对小青的恐惧去了大半,她下了床,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齐全,不过都是一次性的。换好了衣服,温禧有些犯难了,这件换下的浴衣该怎么办?她不是客人,总不好意思就这样打大大剌剌地丢在一边叫别人洗。时间还早,索性自己动手洗了。
温禧正满手都是肥皂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温禧小姐,您起床了吗?”
温禧赶紧拧开水阀,将泡沫冲洗干净,这才跑去开门。
管家先生依然是笔挺的黑白制服,看见温禧,礼貌地问了早安。
温禧见斯蒂文森的视线落在她尚有水渍的手上,有些讪讪地开了口,“我把浴衣洗了,就是不知道该晒在哪里。”
“温禧小姐,这种事不需要您动手的,您丢在洗衣篮里就可以了。早上会有专人来处理的。”
温禧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了眼睫。
斯蒂文森蓝色的眼珠徐徐扫过客房,又问道,“温禧小姐,您看见小青了吗?”
温禧指了指床下,有些困惑地解释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小青从床尾的立柱上游下来,蹭了蹭我的手臂,我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身体,它就忽然游到了床下,到这会儿都没有出来。”
斯蒂文森嘴角浮现出一缕难捺的笑意,解释道,“它曾因为某位女士的触碰而遭到那位女士的丈夫的惩治,如今学乖了。”说完又颇为赞赏地加了一句,“温禧小姐,看来您对这份工作适应的很快。”
温禧谦卑地笑了笑,“还没有谢谢您,给了我这样优厚的一份差事。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学校了。斯蒂文森先生,晚上见。”
“温禧小姐,您不用过早餐再走吗?”
温禧连连摆手,“谢谢您的好意。”一面提着包离开了。
斯蒂文森刚送走温禧,就看见莫傅司正站在二的梯上,他躬身问道,“少爷,昨晚您睡得好吗?”
莫傅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姿态优雅,有如一只慵懒的豹子,“托你的上帝的福,睡的好极了。”
斯蒂文森看见他眼窝下微微的暗色,有些忧心地劝道,“少爷,请商医生来看看,您这样下去……”还未说完,就听见莫傅司满不在乎的声音,“人老了果然啰嗦。放心,你家少爷我长命百岁,不会英年早逝的。你要是把商渊成那个话痨给我招惹回来,你就自己收拾包袱回你的大不列颠去。”说完施施然下了梯。
温禧到达教室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头颈微垂,默默地翻着书页。
上课铃响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快步进了教室,教室里议论声一下子嘈杂起来。
“祈博禹哎,祈博禹学长怎么会来?”
“听说祈博禹学长是难得一见的语言天才,会很多亚非语言,什么梵文、印度文、南斯拉夫文,最难得的还长的这么出色。”
“人家那是遗传基因好。”
温禧悄悄抬起了头,呵,原来是他。
“因为李教授要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我的师兄们听说是给代外语系代课,一个个都争着来,可见你们外院的女生已经蜚声全校,连我们这些亚非土著都有所耳闻。不过最后师兄们体恤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所以我才出现在了这里。”
祈博禹面带微笑,一席话说的既得体又幽默,把在座女生哄的醺醺然,教室里一时笑声连连。
他体态修长,白衣黑裤,嘴角含笑,站在讲台旁边,真是顶顶风流俊俏。
眼光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教室,祈博禹只觉的心花怒放,没想到温禧真的选修了这门课。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听赵教授讲,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已经讲完了,今天我们就来谈一谈希伯来文学里鼎鼎大名的《圣经》。”
祈博禹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用写下了“TheHolyBible”几个漂亮的花押体字母,“你们精读课上应该已经系统地讲解过了《圣经》的释义和文本,我就不多赘言了。我个人的看法是将Bible意译为圣经是欠妥的。大家知道英文Bible来自拉丁文biblia,而biblia来自希腊文βιβλία,希腊文原意为纸草的内皮,这种纸草特指埃及、叙利亚浅湖中的芦苇制成的纸,由叙利亚的白百罗港(Byblos)出口,最早的圣经就是写在这种纸草上。而βιβλία就来自于Byblos。后来βιβλία才衍生出了纸、卷轴和书的意思。TheHolyBible字面翻译为‘那本神圣的书’,也就是圣经,这种翻译显然违背了目前国际上通用的‘典籍书名音译’加‘经’的印欧书名汉译统一标准,而且”祈博禹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温禧所坐的方向,她隐在暗处,素白的脸像盛开的洁白的马蹄莲。
心神荡漾的祈博禹一不留神,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他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这才接着说道,“任何宗教都是建立在宗教典籍之上,对于信教者来说,他们所信奉的该宗教的任何一本宗教典籍都是圣经,但对于异教徒来说,却不会有这样的神圣感受。所以我认为基督教圣经还是译为《白溊经》比较妥当,至少应该加上限定词,比如译成基督教圣经。”
余下的时间里祈博禹再不敢随意看向温禧所处的方向,二十三年生命里第一次钟情,让早慧的他头一遭青涩莽撞如惨绿少年。他知识渊博,谈吐风趣,又刻意在心上人面前有所表现,一节课讲地自然是好极。
临近下课时,有胆大的女生在堂下插话,“祈学长,刚才你不是讲你最喜爱《圣经》里面的雅歌吗?给我们背一首怎么样?”
女生们立刻起哄,“祈学长,给我们来一首情诗!”
祈博禹笑了笑,“可以,但是雅歌都是新郎和新娘对唱的,要我背情诗可以,你们得给我一个新娘。”
堂下起哄声更响。
“没有人自荐,那我就随便点了啊。”祈博禹故意转过身体,“就第八排南面第二个女生。”
是温禧。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温禧双颊泛粉,头垂得更低了。
祈博禹走到温禧面前,依旧是那张含笑的俊脸,“这位同学,委屈你做一回我的新娘。”
他语带双关,温禧感觉到自己快要被各种目光凌迟了,只得低声道,“我口语不好,不想出丑,放过我,好不好?”
祈博禹深深地望她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欠我两个人情,温禧。”
说完便转身朝讲台走去,一面用清朗的嗓音背诵道,
“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你眼睛的顾盼,你项链的摇动,
把我的神魂夺走了!
我的爱人,我的新娘,
你的爱情多么甜蜜,胜似美酒,
你散发的香气胜过任何香料。
亲爱的,你的嘴唇甘甜如蜜,
你的舌头有蜜有奶,
你的衣裳的芬芳正像黎巴嫩的香气。”
年轻男子的声音像夏日里清凉的溪水,教室里一时静谧的只听见电风扇在天花顶上转动所发出的吱呀的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