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弊案连窝
全衡租下了一艘楼船,船东是一对三十出头的陈氏小夫妻。
“船家,今晚可否出海?”
全衡问道,船东陈炳言回话说:
“客官,出海是可以,但陈某的船本为内河船,海上行船颇为不稳,故而沿海而行时不能升帆。”
“慢些也不打紧,天黑之后,我等人手到齐,尽快出海北去。”
“好的客官。”
此时沈云卿、周晨、周雪琳围桌吃着胡饼,全衡进屋详细禀报:
“公子,今晚可以开船,但此船经不起海上颠簸,故而不能升帆出海,只能沿海降帆缓行。”
“哦,有帆不升,这是为何?”
周晟不解问,全衡细说道:
“此船为内河船,并非海船,可勉强沿海而行,却不能远海,因此若是升帆,晚上风浪巨大,容易翻船。”
由于设计理念和技术的之约,当下设计的楼船几乎只考虑气派和装人装货,很少考虑船只结构的力学合理性。
这艘楼船甲板之上有两层,而吃水又浅,从淡水进入海水,密度增加,船的吃水更浅,于是船体的重心上移。
而海上的风浪大,水流横向纵向都有,内河多数情况下只有纵向水流,因此这种吃水浅而重心高的楼船,看着很气派,但却不能下海远洋,只能沿海航行。
周晟身处皇宫大内,哪里知道这些道道。
待顾温回到船上,楼船解下了缆绳缓缓使离码头。此刻正值西南风,刚好吹着楼船沿海向北而行。
少时,传统陈炳言端着酒菜上楼来,很是殷切热情:
“诸位公子,一些简陋酒菜米饭,还请慢用。”
“有劳船家了。”
周晟抬手略施一礼,陈炳言俯身恭敬说:
“公子言重了,几位租乘小民的船,此后吃住都是分内之事。”
这时沈云卿听口音觉得奇怪,遂是问道陈炳言:
“船家,听你口音像是河南道人吧。”
“正是,小的家住河南道莱州。”
“在下观这艘楼船价钱并不便宜,船东也是租来的?”
“哦,这倒不是,是我父亲所造,后来为何讨生活,盘了下来。”
周晟听着陈炳言言语间前后矛盾,接过话问:
“船家曾是船匠?”
“以前是,在下祖上四代都以造船为生,小人家父也以造船为业,六年前七王之乱,朝廷广造舟船,但谁想到七王迅速落败,许多大船建到一半朝廷不闻不问。
而舰船所需物料都需先行垫付,如此船建一半,而朝廷又不要,可是坑苦了我等小民,最后只好族里凑了些钱,将船继续建好,然后盘下出来谋生。”
陈炳言话音刚落,周晟眉头紧蹙,他说:
“不对呀,当年朝廷可是播下了一笔转款,用于专购河南道造船,怎能没有呢。”
“嗨,官家的事,我等小民哪里知道,还不是衙门一张嘴说的算。”
“那你为何不去捕鱼,却以租船载客为生?”
“不瞒公子,衙门担心我等私自贩盐,又无人作保,故而也不让大船出海捕鱼走货,只好在这江南水网间往来载客。”
“哦……”
“几位,若无他事,小的先走了。”
“船家请便。”
待陈炳言离去,全衡接着刚才的话说:
“公子,当年那笔款子可是不少啊,而且这么大艘楼船尚且如此,其他恐怕不知凡几。”
周晟攥了攥拳怒言道:
“这些墨吏赃官,简直该杀。”
这时周雪琳目光落向了沈云卿,似乎在等他的表态,却迟迟不见沈云卿开口,她不禁问:
“沈公子难道不同情船家?”
沈云卿无奈苦笑说:
“此事岂是我等所能为之,而且朝廷造船,应该先行垫付料钱和工钱,现如今却要船匠先行垫付,岂非咄咄怪事。再者,船匠垫付也就罢了,朝廷既然已经采买拨款,而河南道竟欺上瞒下擅自截留款项,不采买船匠造船。
那朝廷款项去了何处,而朝廷购买的船舶定额又从何来,这里面的水恐怕不是一般的深,一旦掀起来,恐怕不是我等所能承受,还是不管为好。”
沈云卿此言其实是说给周晨听的,江南道的摊子已经够烂了,再横生枝节去管河南道,根本不是他一个小皇子能够伸手去管的。
河南道的船案,牵扯复杂。
首先朝廷组织造船,一定是朝廷拨款,就没有船匠出钱出料造船的道理,因为工艺上无法保证,私人购料的性能和工艺处理的统一性。
其次,既然朝廷组织造船,料钱肯定是拨了,但地方上没投在造船上,说明挪用了。其后朝廷支付工钱和采购费用,又没有落到船匠手里,这笔钱又没了。
其三,朝廷大规模组织造船,所需的原料总量非常巨大,绝非船匠所能组织起来的产业链条,所以一定是官府勾结巨商,从中组织原料供应,套取了船匠的资金。
最后,既然朝廷采买,户部、工部、兵部一定有编制,如果只涉及一部,尚且还能蒙混过关虚报空额。现如今涉及三部,没有统一的利益诉求,显然是瞒不住的。
所以,应该有船只补充进了朝廷采购的编制,但不是船匠造的这一批。这么大的黑幕,不比江南道更赃,牵扯的既得利益集团不知多少,岂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能管的。
屋里的气氛异常沉闷,周晟的脸色明显阴沉着。用过饭食,全衡安排了住处安顿众人。
周晟依然怒火未消,他说:
“简直岂有此理,上下其手蒙蔽圣听,统统都该杀。”
“少主,整个地方都烂了,若非朝廷无人可用,也不会差遣少主和工部官员下访暗查。以圣后的英明,河南道之事应该已经知晓,只是压着不动。
属下甚至怀疑,当年为笼络京畿、关中两地的巨商吐银纳旧,默许了非法勾当,以解燃眉之急。现如今圣后压着河南道的弊案,可见与京畿、关中两地的巨商不无关系。
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去动,此事我等不易牵扯过深,还请少主明鉴。”
“唉……”周晟一息长叹,萧索而无奈,他说:“我大岐的江山,竟要葬送在这些贪官墨吏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主,非是属下斗胆,如今的情势,与先帝恐怕不无关系。”全衡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周晟。
“都别说了,我是我,不是我父皇,若我为天子,必杀尽天下贪官墨吏。”
周晟毕竟还年轻,全衡的判断是没错的,这也是沈云卿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