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自投罗网
秦伊回到学馆的第二日,之焕前来探望,说起报名去青州一事,露出满面憧憬的喜色。
秦伊见状,不禁好生羡慕,“若能与师兄一同去就好了。”
之焕道:“师妹也想去?可从未听说有随军女医的呀。再说,秦师叔也不会答应的,你还是待在学馆里好好跟着师叔,女承父业为好。”
秦伊问之焕何时启程。之焕说等招兵结束就要离京,大约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了。想到分别在即,之焕有些不舍道:“你前脚刚回,林师妹又走了,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她回来,咱们师兄姐妹好好聚一聚,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秦伊问他:“师姐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哪里了?”
之焕道:“今日林府有人来告假,说是师娘近来身子不适,要去城外礼佛静养,林师妹不放心,跟着一同去了。”
秦伊低低地“哦”了一声。之焕见她失落的样子,小心翼翼道:“师妹,你和林师妹究竟是怎么了?我瞧着你们大不如以前那般亲近,是不是闹了什么误会?”
秦伊怔了一怔,忽而打趣道:“师兄几时喜欢打听人的闲话了?还是赶紧去学堂,将心思用在医术上才是正途。”
之焕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待会儿还有秦越的授课,便夹着书匆匆去了学堂。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日,到了第三日一大早,秦越和几位太医被请去了徐府,午后便传出长公主与世长辞的消息。
徐府上下顿时一片哀嚎,徐铎徐津和慕王父子围哭在榻前。半晌过后,慕王深深地望着徐铎道:“皇姐已去,偌大的徐府还要靠你支撑。”
徐铎抬起头,别有深意地望着慕王,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有条不紊地吩咐府中置办丧事。
慕王看起来悲痛不已,体力不支,被宁翼坤扶下去休息。一回到房中,却一扫颓貌,精神抖擞,一副大任将至的模样。
“可查到踪迹?”慕王问道。
宁翼坤回他:“谭震尚无下落。不过,凌王流放西北,想来他们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会尾随而去,在路上劫囚。已经派人紧紧地跟着,一旦他们露面,就插翅难逃。”
慕王又问:“那两个女子呢?”
宁翼坤摇了摇头,皱眉道:“崔掌柜说那个女子听到了他和于烈的谈话,于烈追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于英怀疑是谭震所为,那日他看见那辆马车上也有一个女子,还是凌王的近侍亲自护卫着。爹,这两个女子会不会恰巧是同一个人?”
“同一人?一个与谭震和凌王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女子?”慕王沉思片刻,点头道:“告诉于英,这是他兄弟二人惹的烂摊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坏了我的大事!让他务必尽快找到这个女子,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哼,即便凌王嘴硬不说,但只要找到这个女子,就不愁引不出谭震!”
“是,父亲。”
“密令下去,三日后长公主出殡,一切依计划行事。”
慕王父子互相看着彼此,眼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面对长公主的辞世,宁帝悲痛欲绝,下令赐以国葬之礼,由礼部尚书孔哲斌协助徐府置办。出殡那日,天空中阴云沉沉,万民跪道,百官随行,送葬的队伍从徐府门口绕过了宁都的大街小巷。
最前方,徐氏子孙和慕王父子扶棺而行。宁帝不顾众臣的劝阻,执意带病前来,一袭素缟乘着轿撵紧跟在棺椁之后。沈凌宇因病告假,由田国征率领禁卫军保驾在侧。其后是各宫妃嫔。再后是太子和太子妃,东宫侍卫统领左骁和副统领李越各带一队侍卫分列左右。最后是文武百官以及贵妇官眷。
数千人的队伍浩浩汤汤地往徐氏墓园而去,以全长公主随夫同葬的遗愿。在震天撼地的哀泣声中,棺椁入土下葬,宁帝带着众人一齐跪拜。
三拜之后,慕王向身旁的徐铎使了个眼色,徐铎点了点头,慕王忽然举起右手,大叫一声“皇姐佑我!”话音刚落,孔哲斌猛地敲响了身旁的金锣。
霎时,刀剑出鞘,兵甲铮铮,田国征率领禁卫军将宁帝等人团团围住。东宫副统领李越与护卫太子的左骁两相对峙。徐府的护卫迅速分散开来,将百官控制起来。至于那些贵妇官眷们,早已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时,慕王走到最前方,与宁帝对面而立。
“慕王,你要做什么?”宁帝厉声问道。
慕王笑道:“臣弟要做什么,难道主上不知?皇姐这一走,主上还容得下臣弟?”
“你果真是狼子野心不死!来人啊!众武将何在?”听得帝令,百官中有几人刚刚身动,却被另外几人阻拦,一时间众将在人群中打了起来。
“威武侯莫兴义,龙骧将军王一博,虎翼将军吴世勋……这些人居然都被你收买了?”
慕王看向吃惊的宁帝,得意地笑道:“这还得感谢凌王殿下,若非他提议改军制废世袭,断了这些世家的大好前程,他们岂会另投明主?”
宁帝点了点头,“好!很好!慕王好手段啊!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不是臣弟以为,而是事实如此。”
“哦?你确定?”宁帝神秘一笑,抬手响亮地拍了三掌。一旁的大监莫临跟着高呼一声“勤王护驾”。
瞬间,禁卫军中半数人响应,还有徐府的护卫都纷纷脱下丧服,露出里面齐整的军装。紧接着,四周一片呐喊声响起,林子里忽然蹿出一支杀气威武的劲旅!
众人惊魂未定,待细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那领军之人,除了告病的沈凌宇之外,另一个竟是已流放西北的凌王宁昭!
“他怎么在这里?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慕王不愿相信眼前所见,他日前还收到跟踪凌王的密探回报。
只见宁昭轻蔑地笑道:“那些酒囊饭袋发回的密信是没错,但是到你慕王手中的密信是真是假可就难说了。”
闻言,缩身在百官中的林谦和浑身一颤,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秦越在他身旁道:“你此时才后悔,已是晚矣!”林谦和抬起头看向秦越,眼神忽然一亮,愤恨道:“原来是你!”
那边,宁昭走到宁帝面前,回禀道:“儿臣日夜兼程驰往越州,奉旨捉拿孔氏父子,孔老将军当场自刎,其子及部下已被悉数拿下,正被押解回京。儿臣担心父皇安危,特疾驰回京相助。”
宁帝将他扶起,大加赞赏道:“有子如你,孤自当放心。此次你献计平叛,功不可没!”
慕王一听,立即明白过来,阴森森地看向宁昭,咬牙切齿道:“原来,你被流放竟是一个计,徐李二家被贬也是计。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
宁昭道:“不错,这是一个局,特意为你慕王设的一个局!但你若无反心,岂会自投罗网?”
慕王见大势已去,仰天大笑了起来,“兄弟背心,叔侄相斗,好!好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大宁!皇兄,你的手上终于也要沾上手足之血!这往后的日子,臣弟愿皇兄夜夜好梦,高枕无忧!哈哈哈,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来吧!”
宁帝闻言,愤怒难当,当即下令将所有参与谋反者收监入狱,依律重罚,绝不姑息。而所有有功之臣均会论功行赏,予以嘉奖。
秦越看着林谦和被侍卫押走,不禁皱起了眉头。刘墨叹了一声,道:“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应得的下场。”
秦越却在回想方才林谦和对他说的那句“你以为你就逃得过吗?”究竟是什么意思?
傍晚时分,宁帝等人回到宫中,众臣也陆续回府,慕王谋反被擒的消息瞬间传了开来。与此同时,禁卫军与府衙一起出动,捉拿所有涉案之人。
杏林堂因涉及此案最关键的一环,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秦越一入城,便匆忙赶去安抚众人,主持事务。待到一切安排妥当,回到学馆时,却发现秦伊不知去向。
门倌说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书信,秦伊看了书信便独自出门了。秦越心中隐隐不安,慌忙着人去寻。
此时,秦伊正乘着一辆马车驶出城去,她眉头紧锁,看样子有些紧张局促。也不知马车要驶向哪里,她撩起车帘问那车夫。
车夫道:“前面就到了,姑娘坐好,这里道路不平,有些颠簸。”
过了一会儿,马车果然停了下来,下车一看,只见四处一片荒芜,廖无人烟。
“师姐呢?”秦伊问那车夫。
车夫没有回话,只伸手遥遥一指。秦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枯木林子里,一个淡紫的窈窕身影正立在其中。
“师姐!”秦伊急忙奔了过去。待到了眼前,却见霏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师姐?”秦伊怯怯地唤道。
霏茉上来便问:“那年七夕救治钰兄的医女,是你,对吗?”
秦伊心里一沉,不知如何回答。
“究竟是不是你?”
秦伊支吾道:“是,是我。”
“钰兄也知道了?”
“嗯。”
霏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怒气,“你们故作不知,当我是什么?”
“师姐,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你救了钰兄,后来也只好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只怕每每提及此事,你们都在心里笑话我吧。”
秦伊连忙摇头,“不,师姐,我们从未这样想过。我,我心里也很不安,可当时消息已然传开,我不想伤你。”
“不想伤我?”霏茉冷笑了一声,“从你们入城那日,就注定了我们林府的不幸。是你和你义父害了我们林府,害了我们全家!”
“师姐,我和爹怎么会害你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伊震惊地看着霏茉,方才她听说了林师伯涉案的消息,正担心师娘和霏茉,不想却收到霏茉的书信,邀她前来相见,她也未多想,便上了马车。此时,霏茉却说是他们害了林府,这让她一头雾水又不知所措。
“误会?秦越他表面仁心仁术,实则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霏茉说着,忽然咬住唇,羞红了脸,眼眶湿润泛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师姐,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在刚刚,秦大太医协助凌王设局平叛有功的消息传遍了宁都城。好一个假仁假义的秦太医,是他出卖了我爹,是他害我爹走上的不归路!”
秦伊脑中一片空白,林师伯涉案是她爹告发的?她离开的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姐,我真的不清楚这些,我,我能帮你做些什么?”秦伊说着,去拉霏茉的手,却被霏茉一把挥开。
“你当真愿意帮我?”
秦伊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师姐开口。”
霏茉紧紧地盯着秦伊,一字一顿道:“那好,我要你随我到太子面前,承认你谭氏后裔的身份,为我爹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