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技高一筹
天公一反前一日的晴空万里,忽然下起雨来,但这并未改变太子的计划。就在太子正要前往迎宾馆时,袁澈等人却来到了东宫。
“太子殿下,今日天气不佳,不宜外出游玩,待在馆里又闷得慌,唐突之下前来打扰,还望勿怪。”
太子看向谦恭有礼的袁澈,心里十分厌恶他那副假面孔,脸上仍然勉强笑道:“祥王殿下客气了,是我安排不周,不过我这东宫里也没什么有趣的玩乐。”
“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时常召集文人雅士来东宫一聚。想来,那必是一番盛况啊。”
太子闻言,脸色不由得一沉,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了?都挑衅到我东宫来了!
“祥王殿下倒是消息灵通啊!不过今日这情形,一时只怕难以召集……”
“无妨,只需将四大公子请来即可。那日在东宫,才俊众多,也未能仔细攀交,袁澈心中实在是有些遗憾。”
太子看着一脸遗憾的袁澈,心里却着实无奈,偏那袁澈的一番话又无法拒绝,只好吩咐人去请子钰之焕和徐津三人,而宁翼坤早已随慕王发配去了越州。
很快,三人匆匆而来。因内侍是去医学馆请的之焕,秦伊与霏茉得知后,便一起跟来瞧热闹。
太子一见霏茉,眼睛一亮,方才沉郁的脸上展露笑意道:“林姑娘也来了?”
“擅自前来,还望太子殿下勿怪。”
霏茉垂首回道,不禁有些娇羞,她与秦伊一同前来,太子却偏偏只询问她,倒让她有些不大自在。
“哎,不打紧,不打紧,姑娘若是愿意,以后可以常来东宫。”太子连忙摆手道。
众人闻言,不禁一怔,谁都看得出太子对霏茉的态度明显异于常人。
太子察觉众人异样,自觉尴尬,低低轻咳了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来,看着三大公子,心里暗自思忖着:之焕是一心学医不专其他,徐津玩耍胡闹倒是在行,正经事却是指望不上,看来只能依靠子钰了。太子将满腔希望都押在子钰身上,不免对其深深望了几眼。
子钰早已得知袁澈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刚刚听说太子请他前来,就已猜到几分,此刻察觉太子的心意,便笑着对其点了点头,以示安抚。太子看见子钰的反应,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听袁澈道:“太子殿下,听闻何大公子擅长作画,我这身边正巧也有一位画师,希望能够有幸切磋切磋。”
太子心里暗哼一声,又是这个套路,你还真是百用不爽呐!表面上却笑着道:“好啊!子钰,你可愿意?”
“太子殿下,祥王殿下,恭敬不如从命,子钰献丑了。”
子钰话音刚落,就见袁澈身后走出一位长须老者来,个子矮小如同土地公,一脸的丘壑颇显沧桑。
老者拱手道:“何大公子,老朽长你许多,就不与你谦让了,容老朽先来?”
子钰忙拱手回道:“好,先生请!”
徐津见那老者大了子钰不知几旬,便对身旁的秦伊小声抱怨道:“不公平,这分明就是以老欺少嘛。”
秦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相信钰兄自能应付。”说着,悄眼看向神色严肃的子钰。
此刻,子钰正盯着那老者,心里暗自道:钟灵子,卫国大画师,擅长双手作画,尤喜山川流水图。若是与之常规比试,只怕自己画功不敌。
正思忖间,只见钟灵子已站在书案后,卷起两只袖子,露出鹰爪般的手掌,每只手掌抓起一支笔来,同时蘸了墨汁,而后端着双臂,闭上眼睛,微微沉思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双手一挥,开始泼墨绘图。
几人见他全神贯注地投入,笔下毫无滞涩,双手互不干扰,不禁啧啧称赞。
这时,徐津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哟,我说祥王殿下,您这出趟门,带的人可够全乎的哈!什么儒史玄文的大家就不提了,就连这画师您都带着呢?”
袁澈依然是那副谦和的笑容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袁澈才疏学浅,生怕到了贵国礼数不周见识短浅,因此便邀了几位先生一路同行。至于钟先生嘛,那是因为袁澈听说贵国风光秀丽,便想着将这美景画下来,带回卫国与父王及众皇室子弟们一同欣赏。”
徐津“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袁澈,继续道:“听说当年我们何老尚书出使贵国,可只有他一位使臣,没想到祥王殿下居然带了一群。这出使事大,不说派一位德高望重之人,至少也该是一位有真才实学之人吧。”
袁澈一时怔愣,没想到他用来自谦的话竟被这小霸王当了真,还反过来拿来质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辩驳才好。又看向太子,这般无礼地对待来使,难道不应该加以阻拦呵斥吗?
可是,太子却只顾盯着钟灵子的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卷,似乎完全没听见他二人的对话。子钰也是心无旁骛地看着作画。之焕秦伊与霏茉三人虽然听到了,却又都是一副放任的态度,只见三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隐藏着笑意。
袁澈见状,只好笑道:“徐公子,此话差矣,正是因为重视此次出使,所以父王才派我来。我国尚武,众兄弟都不擅文,只有我的文采出众一些。”
“这样啊。”徐津理解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啧啧,那你们的天赋不是弱了一星半点儿啊,这么多出众的文师傅恁是一个也没教好你们?”
袁澈瞬间无语,他发觉这小霸王不但脸皮厚,而且不通世情口无遮拦,简直就是一个浑不吝,跟这样的人讲道理,他怎么说都是错。
之焕秦伊与霏茉皆已转过头去,状似看着画作,脸上却极力憋着笑,就连太子与子钰的嘴角也弯了起来。几人悄悄互相使着眼色,心里暗自为徐津叫好。
霏茉酒窝盈盈,仿若秋水漩涡,令太子看得痴迷。霏茉有所察觉,抬眼触及太子的目光,那目光是那样迷恋与炽热,令她一阵心惊,慌忙低下头去。
秦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刻意上前一步,将霏茉挡在了身后。自从在宁昭一事上太子袖手旁观之后,她对太子就生了些隔阂。虽然太子对她仍是和颜悦色,一如往常,但与看似冷峻的宁昭比起来,仍是少了些人情味,多了几分表里不一。
徐津见袁澈不理自己,继续纠缠不休道:“祥王殿下,您将我和孔公子也请了来,打算跟我们比试什么?孔公子可是学医的。”
袁澈因方才徐津的无礼,心中有些气闷,语气比以往生硬了一些,“此次我国国医也一同前来,有机会倒是可以和贵国切磋一下医术。”
徐津瘪了瘪嘴,斜眼向之焕秦伊与霏茉使了个眼色,一副“你们也要倒霉了”的神情,转而又问:“那我哩?”
“徐公子嘛……”袁澈摇了摇头,“袁澈甘拜下风。”
徐津眼睛一瞪,“这什么话,还没比呢,怎么就认输了?哦,我知道了,你这是瞧不起我,不屑与我比试!”
“哪里哪里,徐公子聪颖机灵,袁澈实在是想不出要比试些什么才有胜算。”
“这还不简单,比什么都成啊!只要不让那些老先生与我比试就好,即便他们赢了我,我也是不会服输的,而且世人还要说他们以老欺少,对你们卫国的名声也不好不是?”
“这……”
“这样吧,我是主你是客,我得让着你些,就挑你们拿手的吧。”
“徐小公子!”在几人的惊愕中,秦伊慌忙拉了拉身旁徐津的衣袖,挤眉弄眼地提醒他不要自不量力。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手无缚鸡之力,逞能跟人比什么武?你不知道人家卫国尚武吗?能打得你不知道自己祖宗姓什么!
徐津嘿嘿一笑,朝秦伊眨了眨眼,又对袁澈道:“哎,不过咱可说好了,那些刀枪棍棒就算了,本公子如玉无双,身子娇贵,可经不起打。打坏了,你也赔不起。听说你们是马上得的天下,这我倒是钦佩得很,不如我们就比试赛马吧!”
“小津,不可胡闹!”太子终于出声阻止了。
其他几人也都不禁担心起来,卫国号称骑术甲天下,这徐津从未习过武,整日吃喝玩乐,也未见他多么上心骑术,却要与人比试别人的强项,不是以卵击石吗?最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他的安危,长公主可是视孙如命,他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谁都不敢向长公主交代。
却听徐津道:“太子殿下,就玩玩嘛。”
“玩玩?你若是伤着了,我如何向姑母交代?”
“哎呀,太子殿下,我又不是泥娃娃,哪有那么柔弱。反正您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伤着的。我就是想见识一下卫国的骑术嘛,难道太子殿下就一点儿也不想看?”
太子白了徐津一眼,徐津立马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比完作画,我们就去赛马!”
对此,袁澈表面上被迫无奈地答应了,可心里却是求之不得,这徐津方才当众羞辱他,定要让其吃些苦头才好。
一个时辰后,钟灵子长出一口气,双手放下笔来。
众人凑上前一看,只见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图呈现眼前,画风清爽,笔墨均匀,浓淡相宜。更难得的是,以双笔绘就,结合了南北两派的画法,真可谓是当世唯一一人。
众人无不由衷赞叹,但暗地里也为子钰捏了一把汗,这一局要想得胜,只怕难于登天。
子钰的神情十分凝重,显然他是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压力极大。
秦伊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鼓励的话,但碍于其他人在场,不便开口,只能紧紧地盯着子钰。
而子钰正全心全意都在构思上,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抿起唇,伸出双手来,却不是取笔,而是直接以手蘸墨,以指代笔!
众人惊愕不已,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双手作画!
只见子钰双手灵动,时而用指尖轻勾轮廓,时而以指腹描绘打底,时而又以掌腹轻抚绘染,一双手霎时竟变作几种画笔,且交互绘就,运用自如。
旁观的众人已经不单单是赞叹了,更多的是称奇称神!谁都没有想过,还可以如此作画!竟可以如此作画!
一个时辰后,子钰的奇作大功告成,众人聚首而望,不禁再一次被深深震撼。只见子钰所绘,乃是金戈铁马的血溅沙场图!倒卧的战马,纵横的尸体,残落的断肢,汇聚的血泊,仍在浴血奋战的将士,始终屹立不倒的帅旗!每一个场景,都是那样细致传神,那样震慑灵魂!
呆愣的众人,仿佛身临其境,仿佛听到那来自地狱一般的嘶吼与哀嚎,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太子殿下,祥王殿下,百姓需要安定的江山,只有宁卫止戈,才能换来钟先生笔下的锦绣山河,才能让两国百姓免于战火摧残,共享安居乐业。”
众人听了子钰这番话,再看向这截然相反的两幅画作,不由得一阵感慨。
袁澈面色灰沉,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假意谦和了,他深深地望着子钰,问道:“听闻公子素有心疾,极少出门,不知何时竟去过战场?”
子钰微微一笑,“在下未曾去过战场。这些画面不在我的眼中,而在我的心中。”
众人一听,更是大加赞服。钟灵子面露惭色道:“何大公子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细腻的想象、卓绝的画功与慈悲的胸怀,老朽自叹不如,心服口服。”
袁澈没有说什么,显然是默默认输了。太子等人十分兴奋,笑得嘴都合不拢。这时,早已过了午时,太子妃急忙吩咐传膳。午饭在太子等人的愉快和袁澈等人的沮丧中匆匆用过,之后徐津便催促众人去马场。
太子刚刚扳回一局,自然不愿再比试这如儿戏一般的赛马。可是,奈何徐津和袁澈坚持要比,众人只好在风雨中撑着伞前往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