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取食
月斜西天，看守已经换过两波哨，他们并没打扰俘虏的休息，半数部落民靠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剩下的也都昏昏欲睡。。
李冉瞅了瞅北方天空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再看看排成勺子状的北斗七星，默默地计算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他悬在半空的心慢慢地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起来起来，都给老子站起来！”半梦半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冉刚刚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一点，肩膀上突地一疼，原本坐在地上的他顿时扑倒，连带着和他拴在一起的几个人也一并歪倒在一处，层层压在李冉身上，四五个人的重量摞在一起，最下面的李冉两眼一阵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大家都是双手绑在身后，绑在一起想站起来很麻烦，最上面的挣扎了几下不光没站起来，反而压得更重了，李冉觉得自己肺里的气越来越少，死命地弓起身子，努力为自己争取一点空间，仗着年轻力壮，总算拱开了一点缝隙吸进了一口宝贵的空气。
几个强盗看着站不起来的一串俘虏哈哈大笑，踹了最上面两个人一人一脚，几下把倒下的人全都拎起来：“都给老子站稳喽！”
站起来的李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早新鲜的空气混合着一股咸臭的气味一齐冲进他的鼻子。部落民已经全部被叫醒了，睡得沉些的一人挨了强盗一脚，李冉咧了咧嘴，把头往右边转了转。
那股臭脚丫子的味道沾在他的左肩膀上，他也只能用这个办法稍稍躲避！
东边的日头还是红的，强盗们迫不及待地叫醒了俘虏，十几个妇人被强盗从人串子上解了下来，几个强盗盯着她们收拾早饭，都是部落里养的牲畜，包括那条黄狗的肉，切成大块混着盐花一起扔进铁锅里煮，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袅袅的炊烟升起，没多一会因为缺少香料而显得腥臊的肉香便从锅里飘出来，强盗们兴奋地**着鼻子，俘虏们同样把目光投向了铁锅，李冉的肚皮顿时一阵咕噜噜地乱叫。
他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扭开视线，部落里烧了大半夜的火已经灭了，只剩下几缕黑烟还从残迹中冒出来，几具尸体或倒或仰地倒在空地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尸体身下的血迹。
李冉多少放下了一点心事，强盗虽然野蛮，却还没退化成食人生番，虽然他觉得强盗们在需要的时候也不会介意食用人肉充饥——即使是大灾难发生前的世界，在缺吃少穿的时代也时有人吃人的事件发生，历史上甚至有乱军屠杀平民抵作军粮的惨事，他根本不敢奢望强盗们还剩下多少人性。
再笨他也看得出强盗没那个好心把吃的分给俘虏，可越是不想让自己琢磨吃的，肚子里的空城计就越唱得越热闹，李冉的目光还是转回到了铁锅上再也挪不开。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七岁的李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对食物的需求十分强大，平日里努力打猎不光能混个饱，还能给师傅挣下一份口粮，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盼望强盗讲“人道主义”也太不现实了点。
也亏得部落里讲究的是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而不是绝对平均，李冉才能在十二岁之后慢慢挑起大梁养活自己和师傅。
李冉的师傅很厉害，十二岁之前李冉从来没饿过肚子，十二岁之后他就是个大孩子了，开始和部落里其他几个年龄相近的孩子一起学习狩猎，慢慢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师傅毕竟已经超过了六十岁，是部落里年纪最大的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让他为生计忙碌下去。
可是现在……李冉深信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师傅绝对不会丧生在这些强盗手里，可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住瞟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尸体，极力分辨死者的身份，直到确认没有一个人的头上长着和师傅一样花白的头发才放下了心。
第一锅肉终于煮好了，强盗们却并没像李冉想像的那样一拥而上，甚至根本没人凑过去，而是自觉地留在原地，几个身上穿着劣质土布“衣料”而不是兽皮的小头目凑到了锅边，先用大号的瓷碗满满地盛上一碗点头哈腰地送给强盗头子，之后换了木碗按地位从高到低的顺序一位接一位地先给头目吃上，一锅肉分下来，也只分了四五个强盗，几个分肉的小头目连剩下的小半锅肉汤都没捞着。
强盗煮肉用的都是部落里各家各户的铁锅，最大的锅子也只有三拃长的锅口，同样的底火煮肉，那只最先开的锅自然是最小的锅，分给四五个人已经很勉强了，加上强盗们大多身高体壮，食量跟着体型走，一大碗肉吃完抹抹嘴儿，倒像半饥不饱的样子。
李冉认得那只大瓷碗是村长的珍藏，虽然沿上磕掉个碴，但他还是宝贝得不得了，只有每年春节才肯拿出来祭祖的祭器。
类似的旧时代遗物部落里还有几件，但都没有这一件精细，也没这一件保存的这样完好。
被捉的部落民里和李冉一样肚子咕咕乱叫的人有的是，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一锅接一锅的肉煮好，再被强盗分食，几个强盗甚至恶劣无比地特意凑到俘虏的附近吃得唏哩呼噜地乱响一通，勾得俘虏中的饥鸣声响成一片。
所有的强盗吃完了早饭后，还有半数锅里的肉没动过，可这些肉同样不是给俘虏吃的，强盗们从怀里拿出各种各样的盒子：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铝制饭盒、满是划痕的塑料盒子，甚至是几只满是油渍的塑料袋。
他们将锅里的肉瓜分一空各自装好，显然是要留做干粮。
部落民中几个不那么现实的家伙偷偷地发出痛苦地哀叫，可谁也不敢大声。
李冉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的强盗不论吃饭也好睡觉也罢，即使大小号也都是武器不离身，顶天离手挂在腰间！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竟然还有随时准备战斗的强盗？
分完了肉的强盗似乎终于想起了捉来的俘虏，十几个挑出去做饭的女人得到了允许，将剩下的肉汤分给所有的部落民，但只给了一点点十分有限的时间。
女人们干脆把锅端到了部落民身边，用木碗舀了肉汤直接灌到每个人的嘴里，肉汤虽薄，但总归聊胜于无，部落民们近乎贪婪地舔干净了嘴角的每一滴肉汤，腹中的饥火却没有熄灭，反而更加地重了。
强盗当然不会有那份好心肠顾及俘虏们的饥饿，但每一个俘虏转手卖掉都是钱粮，强盗们怎么会浪费？一点吃的都不给，俘虏们一点体力也没有，难道让喽啰把俘虏们背出大山不成么？
同样不能让俘虏的体力太足，不然的话俘虏就有了反抗的本钱。
李冉心中冷笑，却无法拒绝送到嘴边的肉汤。
总算每个人都喝到了一点肉汤，旁边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强盗一把掀飞了女人手里的木碗和剩下的小半锅肉汤：“还磨蹭什么，赶紧上路！”说着十几个强盗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十几个忙碌了一早的女人重新绑到了人串子上，饱食的强盗们开始押着半饥不饱的俘虏背着太阳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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