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土鳖

第88章 88土鳖

张差问道:“姓徐的不在郓州做他的及时雨,兵荒马乱哩,如何跑到山西传教?”胡二回道:“他要到丰州滩上寻那些信白莲教的汉夷,兵荒马乱正好出口。”张差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他寻那些汉夷做甚?”胡二抿了一口酒道:“汉夷骑得了马,射得了箭。”闻言,张差不由想到在北京江寨,王好贤造反战败之事。“这是在抓枪杆子呀”他心道。他不知道的是,王好贤一直在军中当差,一直在抓枪杆子,只是去年王森被抓,王好贤被从军中革退。

七年后,王好贤与徐鸿儒约定起事,结果王好贤失约,只有徐鸿儒在山东占领了几个庄子,并立即自称中兴福烈帝,建元大乘兴盛,五月起事,十月被杀,过了把皇帝瘾就死。

这时,张差又问道:“一个山东白莲教,一个闻香教翠花张姐的徒弟,俩人是个甚勾当?”胡二道一声翠花张姐?“闻香教北京总传头!”张差道。胡二又抿了一口酒道:“闻香教的老掌家叫朝廷弄死了。老汉好好个人么,来不来倒死哩,还禁了闻香教,朝廷紧股整治它,它能跟朝廷顺顺介?”张差笑道:“这是要造反。这俩神棍是要到草原练兵,还是到草原借兵?”胡二道,甚嗯?

张差轻声道:“这俩可曾带人到草原?”胡二道:“俄一球毛小人咋知道,这事你问毛明安台吉,这俩货还要到大板升见毛明安台吉。”张差疑道,毛明安台吉?胡二道:“素囊台吉的人。”张差疑道,素囊台吉?见张差对草原一窍不通,胡二端起酒杯道:“吃酒,吃酒,你如今和俄一样是球毛小人,这些事,甚时你成了英雄再管。”张差却呆坐不语。

第二天上午,农家院中,曹文诏坐在小凳上磨罢腰刀,伸出手指试了试,只见张差由房中出来,曹文诏道:“周爷,该走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张差踱到近前,弹了弹刀帮子道:“曹爷候我一天,我看看这帮神棍究竟想干啥。”说罢出了院门。“小心些”曹文诏在他身后道。

昨日的那处青砖院落内,张海量手捧《太上元天垂文秘书》叫道:“弥勒将出,凡入教之人,将有莲花护身!”他面前摆着一盆水,信徒们挨个由盆前经过,张海量不时扫一眼盆中的人影,便信口道:“来世当为相。”或“来世当为将。”这时,徐鸿儒走到盆前,张海亮又扫了一眼水盆,忽地冲徐鸿儒跪倒叫道:“弥勒空降!徐师傅乃是弥勒下生!弥勒佛爷,您救救刀兵劫难,救救这一方受难的人吧。”引得满院下跪,愚夫愚妇纷纷磕头道:“弥勒爷爷,救救俄们吧。”

正在乱哄间,忽听院门处有人叫道:“徐朋友,徐朋友!”只见一个方脸小嘴,胡子拉喳的汉子闯了进来,来者正是张差。正被众人膜拜的徐鸿儒看向张差,愠怒道:“来治啥!”张差上前道:“我来过组织生活。”

“啥?”张差忙道:“我来寻万劫不老之道。”张海量急忙从地上爬起,悄声道:“待完了法事!”说罢,急拉了一把张差的袖子,于是张差侍立一旁,看二人装神弄鬼。

半个时辰后,厅中的山水画下,徐鸿儒端坐上首,一手端起茶碗,一手使碗盖捋了捋飘浮着的茶叶,又往碗中轻吹,动作娴熟,与他的乡农装束颇为不符。要知道此人后来是登了基的,虽然只有几个月,只管过几千人。就眼前而言,他也已骗得盆满钵满,在山东邪教界是响当当的人物,手下有数万教众,此番来山西乃是放下身段做这些低级骗子的活。

年轻的张海量身着道袍坐在一旁。张差正待落座,徐鸿儒清了一下嗓子道:“你在棒槌会是个甚职司?传头,掌经?”张差坐下道:“你们是摇耧的,我就是个帮耧的。”徐鸿儒放下茶碗道:“知道就好。”张差看向徐鸿儒道:“老英雄贵赓?”闻言,张海量不由皱了一下眉。徐鸿儒笑道:“徐朋友,老英雄?”张差忙道:“香港武打片看多了,徐爷,徐爷!”徐鸿儒疑道,啥?他忽地喝道:“起来!”张差一惊之后跳了起来。一声断喝后,徐鸿儒斥道:“没根没秧的东西!这里是你坐的地方!”

张差却嬉笑道:“有根有秧,有根有秧,石佛爷爷跟我爹是连襟儿,一肩挑,一般沉儿,王森,不,石佛爷爷石自然是我大姨夫,石佛爷爷三个儿都是我姨表兄弟,老大王好礼小名留栓,老二王好义小名长顺,老三王好贤小名狗剩。”闻言,徐鸿儒看向张海量,张海量是霸州人,离蓟州还有二百多里呢,对王森的家事知道的也不多,他只好道一声编篱造魔!就是胡说八道。张差笑道:“你那地界也这样说?”

徐鸿儒轻拍着扶手笑道:“失敬失敬!却是石佛爷爷的内外甥,倒与我一个辈份,不是充大瓣儿蒜吧?我问你,石佛平日好吃啥?”张差躬身回道:“他好吃蓟州的萝卜,叫心里美儿,冬天好喝碗稠糊儿。老头随和,吃戗,平日里我再戗他,他也不火。”徐鸿儒笑道:“你几时戗过他?”张差道:“那咱我还留着冲天锥小辫儿,他说要给我买糖芦葫,没买,为这我戗了他几回,见着他我就说,大姨夫,你哄人!你说要给我买糖芦葫,白不提黑不提啦?这事年遭久了。”张海量在一旁不屑道:“你敞开儿诌。”

徐鸿儒又问道:“石佛爷爷是个甚样体貌,身上有些甚你能记住的?”张差想了想道:“我大姨夫有狐臭,在左胳肢窝,一股臭大姐味儿,比寻常的狐臭难闻些,他非要说是麝香,怪道闹了个闻香教。”

“放屁!”徐鸿儒忽地骂道。“扯躁!”张海量也跟进道。张差立时回骂道:“你它娘的才放屁,你要是不跟我论理儿,我也跟你吃凉不管酸儿,原本咱们就是平辈,这小道士还得管我叫师叔!”说着,张差坐了下来。徐鸿儒气红了验,指向张差叫说了一个你!终于,他收回手指,平复了平复道:“石佛爷爷创闻香教,就叫咱们闻狐臭来了?”

张差笑道:“我多会说闻香教就是闻狐臭?我那大姨夫是个毛毛匠,鞣皮子的,弄了点香料能迷人,能叫人乖乖地掏钱,这便创了闻香教,骗点钱花。他就是那样的人,年幼时背地里好戳咕个人儿,都说他阴坏。年长了,觉得背地里戳咕人一个低钱也戳咕不到,这又逗摆了几个人信教,生法弄几个钱儿,反正他偷驴咱跟着拔橛,他挣得背包握伞,咱跟着挣点吃烧。”

“个憨子!”徐鸿儒骂道,对张差的话竟是信了多半。

三人沉默了一会,张差缓缓道:“昨个我听说徐老英雄的娘,梦到红日头,这才有了老英雄,这让我想起于弘志来,他也这般说,他娘也是梦到红日头方才有了他。我就寻思,为啥都这样说,许是比梦到罗汉上床才有了他,雅相些。”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徐鸿儒已是摔了茶碗,他跳起指向张差叫道:“你混帐!”张差呵呵笑道:“老英雄息怒,咱们是平辈,只当逗着玩儿。”

“混帐东西!”徐鸿儒操起碗盖掷向张差,却被张差接住。徐鸿儒走到另一张茶几前操起茶碗正欲再举,却被张海量急步上前按住了。徐鸿儒怒视张海量,只见张海量轻轻冲他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他方才强压怒气。

张海量将徐鸿儒按回椅上,又回身坐下,操起拂尘甩了甩道:“你几时打北京来的?真是充军发配?”张差诈道:“我在战车厂包了点工,内官赖帐,不给钱儿,我就将管事的内官打了,叫下到顺天府大狱,要发配充军。偏生三爷在江寨充鹰,叫朝廷剿了。三爷传话来,说咱们的兄弟打仗不中用,叫我好生到大同充军,说有些兄弟要到草原历练,叫我到大同候着,自会有人带我到草原,经管这帮兄弟。”说罢看向二人。只见张海量诧异道:“师兄,不,师叔,师叔大号周顶?怎么没听教主提叙过?”

张差摇头道:“提叙?我今天就给你露个底儿,大爷王好礼,二爷王好义都不在教,只有三爷王好贤如今是教主,你道为何?这是石佛爷爷安登的,免得日后王家挖根断苗。要是大爷二爷三爷都上了西市,不是还有我那几个表侄么,我就出来演一出赵氏孤儿,将我亲儿子换我那几个表侄的命,这些事能提叙?”

“哎!师父明鉴万里。”闻言,徐鸿儒叹道。“手中要是再没有兵马,马上马,眼看眼,这个教就完了!”徐鸿儒又叹道。张海量却咳了一声。

只见张海量乱摇了几下拂尘问道:“《皇极金丹九莲正信归真还原宝卷》第三卷,无生老母遣弥勒佛下世,解救亿万皇胎儿女,临行,无生老母嘱咐——”张差不耐烦道:“你这书名儿太长,我记不住这些杭杭子。”张海量皱眉道:“什么我这书名,这可是天真古佛所创!”张差也皱眉道:“知道。你就说《皇极宝卷》得了,整这些又臭又长,我听了拱火儿。”

徐鸿儒在一旁道:“天真古佛自西方来,创《皇极宝卷》一十七卷,只为指点失乡儿女回归真空家乡。”张差咂嘴道:“天真古佛就是我大姨夫石自然,改名王森,什么自西方来,别绕我。天真古佛他老人家就是东方一个制皮子的毛毛匠,不是自西方来,如今倒是归西方极乐世界了。《皇极宝卷》是他找人编的,他不识字。这些又臭又长我从来不看,甭拿那个考我。我跟二位实道实,我识俩字,原本我大姨夫是找我编《皇极宝卷》,我一听光书名就闹了十四个字,哪有这样的,还皇不皇地,太薰人,就没干。真空家乡就是真空家乡,失乡儿女就是失乡儿女,这些都好,你皇不皇地弄啥,咱们和皇家有个毛的瓜葛。怪道他拜王伟为义父,还改了姓,削尖脑袋要和皇家瓜葛,人家王伟比他还小呐。这些我都瞧不上。”

这一番瞎话下来,二人听了半晌不言,厅中一时沉寂。张差心道,自已什么时候变得瞎话张嘴就来?八成是在三堂会审中练就的。张问达,中纪委一把手兼公安部长,王士昌,最高法院刑事庭长,吴崇礼,直隶总督兼******,自已经常面对的是这些人,说瞎话的本事是让这些人逼出来的。

“土鳖!”张差瞄向二人,心中鄙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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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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