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红楼那一夜
大雄宝殿,定心禅师迈步进入了殿内,况钟和白慕廷跟在了后面。只见殿内宝相庄严,气势庄重,奈何香火不盛。条案上摆放的香炉也不见插有几支香。
见住持到来,有两位僧人迎了上来。定心禅师向况白二人一一介绍,左首这位,年逾六旬,一部银髯,面色红润。着一袭灰布僧袍,虽显质朴,但僧袍乃是上等绸缎所制,大为华贵。
“这位是冲衍禅师,自开封府大相国寺而来。”
右首这位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白无须,一脸的病态,身上乃是粗布僧袍,肘部打有补丁。
“这位乃晦光禅师,自宁波府天童寺而来。”
四人一一行礼。
定心禅师也只是将两位僧人介绍给了况钟,却不曾将况白二人介绍给两位僧人,他转而与两位僧人交谈,不再理会况钟他们了。
况钟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他们所议论的无非是寺内的一些琐事。听了一会儿,况钟对白慕廷使了一个眼色,从大雄宝殿内退了出来。
白慕廷不解:“况兄,你不是继续要问案子吗,我们这就走了吗?”
况钟挠了挠额头,说道:“大和尚都没问题,再待下去也没意义。”
“死的不是一个和尚吗?”
况钟哂笑:“穿上龙袍未必是太子,穿上僧袍未必是和尚。”说完,还双手合十高宣佛号:“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白慕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赞在班房里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皱。
旁边的捕快体态肥胖,名叫施辇,他说道:“张头儿,况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您这回保举他来破案,真的没问题吗?”
张赞停下了脚步,思索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况钟,他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那次是我和况仲谦一起去集市,有个小偷偷了首饰店的一根金钗,你们知道这小偷最后是怎么抓住的吗?”
施辇望望身边的同僚,大家都摇了摇头。
张赞说道:“当时我和仲谦也发愁,谁都没有见到这个小偷,等东西不见了,那首饰店的店主才发现。这时候况钟来了,他让我在集市的出入口派人把手,然后假意说这次盗窃严重,很可能和当时的江湖大盗飞狐有勾连,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严加盘查。”
飞狐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飞贼,据说来无影去无踪,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施辇沉吟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呀。”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况钟从旁边南纸店拿来了一沓子宣纸,每一个离开那条街的人全都要按手印。不需要红手印,白手按上去就行。”
施辇不言语了,心中揣测这有什么用。那是金器,难不成是个假货会掉色,手上留下颜色吗?
张赞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连排查了几个人都没问题,直到有这么一人,行色匆匆,不敢看我们,摁手印的时候,他的手和纸张粘在了一起,况钟马上让我们抓住了这个人,从他身上搜出了失窃的金钗。原来,这盗贼太紧张了,手心出汗,这才露出了马脚。”
施辇等人听到这里,无不讶异。
他连声说道:“仅凭这点细节就断定了贼人的身份,况且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照这么看,况钟确实有两下子。”
话音未落,就见班房里走进来了两人,正是况钟和白慕廷。
张赞问道:“哦,正说到你们呢,可有收获?”
“张捕头,有关于醉红楼一案的卷宗,我想看一下。”况钟说明了来意。
“没问题,已经知道你要来了,提前就准备好了。”张赞一伸手,手下人及时奉上了一本册子,他转而交给了况钟。
况钟翻开来看,只见上面详实记载了案子的经过及相关人员的口供:
本月初六,醉红楼像往常一样开门营业,南来北往不少富家子弟、达官显贵那一晚都在。
死者来的时候戴着一顶斗笠,外罩长袍,旁人也看不出来他的身份。当晚需要应酬的客人太多,老鸨子也早已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接待死者的,只依稀记得自己安排了一个叫小翠儿的姑娘来伺候他。
小翠儿回忆起了当晚发生的一幕:
她和死者去了二楼名为“云海间”的房间,进屋后,小翠儿贴心地问道:“客官,您是先休息呢,还是奴婢给您唱个曲儿,陪您饮几杯?”
来人脱下了长袍,摘下了斗笠。
小翠儿这才发现他的身份,继而调笑:“哟,原来是位师父啊。敢问大师父是从和乐寺来的吗?”
那僧人并没有答话,反而说道:“上两壶酒,来两道下酒的小菜,你可以先离开了,等到我叫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小翠儿求之不得,她年方二八,向来懒于应酬客人,便忙不迭地离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老鸨子发现了偷懒的小翠儿,气得揪住了她的耳朵:“你这小浪蹄子,不在房间里给我照顾客人,来这儿偷懒?”
小翠儿疼得叫道:“妈妈,您下手轻点儿。不是小翠儿偷懒,是客人吩咐了,让我先离开,他叫我我再回去。”
老鸨子这才松开了手:“哼,你听着,要是客人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去,先去问问客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不得已,小翠儿只好回到了房间。戌时三刻左右,她在外面敲了敲门,开始没人回应。她又敲了两下。
里面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什么事?”
“客官,我是刚才的小翠儿,请问您现在……”
“没事,一个时辰后你再来吧。”
小翠儿只好悻悻然离开。一个时辰后,时近子时。小翠儿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后才进入了房间,她推开了房门,却见和尚趴在了桌上,似乎是醉死过去了。小翠儿心想:醉了正好,省得自己还要陪寝。
她上前推了推:“客官,客官?”
随着她的推动,和尚的身体晃了两下,并无反应。
“客……”小翠儿推动了第三下,却见和尚突然歪倒,栽在了地上,袍袖将桌上的酒壶打翻在桌上。
再看他脸色乌青,口鼻出血,吓得小翠儿失声尖叫。
老鸨子闻听动静,急忙带着几个杂役冲了进来,见到了这一幕也吓得不敢妄动。有一个胆大的龟公上前试了试和尚的鼻息,惊魂失色地说道:“死……死了……”
众人皆惊。
老鸨子这才安排了人去报官。
张赞等人接到了这件案子,急匆匆赶往了醉红楼。
况钟看到这里,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张赞说道:“我们一开始怀疑是醉红楼的伙房下毒,但是很奇怪,查了一通,没有任何的发现。不要说伙房了……”
“就连云海间桌上摆着的酒菜,都没有毒。”况钟接过了他的话。
张赞不可思议地问道:“贤侄如何得知的?”
况钟说道:“死者是一个和尚,而且死亡地点是在醉红楼这么奇怪的地方。那里龙蛇混杂,很明显是凶手要掩盖他的杀人手法,在酒菜里下毒就太低级了。”
张赞叹服,想要等他继续说下去,况钟却不再说话了。他只是皱眉沉吟,须臾过后,他合上了卷宗,朗声说道:“张捕头,这本卷宗我还没有看完,要带走。”
“当然可以,我等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况钟笑道:“当然,最后抓捕凶手的时候,还要请各位叔叔大哥帮忙的。”
张赞欣喜道:“哦,如此说来,你有信心破获此案?”
况钟自信地一笑:“那是自然,您在曹缺德面前大力保举我,我这个做侄子的,不能给您丢脸呐。”
张赞说道:“府里责令十天内破获此案,敢问贤侄需要……”
况钟不等他说完,伸出了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