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者不是和尚
因为时值深夜,况钟与白慕廷不便回去了,张赞就在捕快房暂时安排了房间给二人休息。得知况钟有信心在三天内破案,张赞也大为快慰,还特意买来了饭菜,给二人做宵夜。
奔波了大半天了,也的确是饿了。
况钟也不客气,直接撕下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桌上的两碗面,两道菜,他吃得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一般。一抬头,他却看到了愁眉苦脸的白慕廷。
况钟笑问:“老白,愣着干嘛,赶紧吃呀。张捕头说了,这算是给咱俩的小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赶紧的。”
白慕廷长叹一声,颇为担忧地说道:“我说况兄,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吃得下?”
“那有什么吃不下的?”
白慕廷蹙眉说道:“你在那些捕快面前承诺三天破案,这话迟早传到曹大人的耳中。若是三天破了也就罢了,若是破不了,那曹大人岂肯善罢甘休?必然要拿你下狱。你终归是年轻,怎么能做出这种轻浮的许诺呢?”
况钟嘿嘿一笑:“说的你好像不年轻似的。有什么呀,三天内我破了这件案子不就行了吗?”
“岂是那么容易的?府里那么多的捕快仵作,又有谁有这份本事呢?况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的本事,但这毕竟是你第一次侦破一件案子,难道说……你有了线索?”
“没有。”况钟挑起了一大筷子面条,唏哩呼噜地吃着,嘴里含着吃食,含糊不清地说道,“没线索我们可以找对不对?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与其在这儿数落我,你还不如帮我一起想想这件案子呢。哎,要不然我被曹缺德关进大牢,我就说是你的主意,是你要我说三天破案的。”
“你……你简直是个无赖,唉!”白慕廷对况钟很是无奈。
况钟咧嘴一笑:“行啦,别发愁了,吃点儿东西吧,还热着呢。”他将另一碗面推到了白慕廷的面前。
白慕廷刚刚动筷,便听况钟又说了:“对啦,多吃点儿,明天我们还要干活儿呢。”
“干活儿?”
“嗯,明天跟我去义庄。”况钟头也不抬地说道。
第二天天刚亮,况钟偕同白慕廷,两个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白慕廷觉得况钟不精于世礼,应该和张捕头他们道个别的。
况钟却说道:“浪费时间有意义吗?昨天你还觉得三天时间太紧了,现在又怪我没有打招呼。若是和他们道别有助于破案也就罢了,没有任何的意义,我又做来干什么呢?”
白慕廷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做事经常出人意表,令人无可奈何。
两人来到了义庄,看到邢大叔坐在了院中晒太阳。况钟推开远门,吵吵嚷嚷:“邢大叔,您老发财。”
邢大叔冷笑一声:“我要是发财,那别人就倒了霉了,是不是来看那具尸体的?”
“知我者莫过于您老人家了,上次天黑,没仔细看。”说罢,况钟便走到了那口棺材前,“老白,别愣着啦,搭把手。”
白慕廷饱读诗书,不敢有任何无礼举动,对着棺材拱手作揖:“为了查明真相,还您清白,还望莫怪莫怪。”
“行啦行啦,我手都酸啦。”况钟似乎见不得他这么迂腐,催促说道,“人都死透了,还怕他从棺材里跳出来挠你呀?”
白慕廷早就习惯了况钟的这种口气,他只好抬起了棺材板。
这时候,邢大叔拿来了一双白色的手套,况钟戴上之后,开始检查这具尸体。他说道:“老白,你帮我做记录。”
白慕廷讷讷从邢大叔手里接过了笔墨纸,况钟每说一句,他都要在上面记一句。
“尸体男性,年龄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光头没有毛发。邢大叔,你来帮我一下,把他的衣服解开。”
邢大叔上前,扶起尸体,况钟把僧袍脱了下来,微微一愣:“死者左胸有陈年旧伤,刀疤从左肩拖到胸口,疤长一尺二三。”
况钟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双手,略一沉吟:“唔……死者左手大拇指的第二关节有老茧……”他又看了看右手:“右手拇指指甲有半圆形缺口,虎口和手背关节有老茧……”猛然间,他突然说道:“我想到啦!”
这一声,惊得身边的邢大叔和白慕廷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况钟很是兴奋,他怔然片刻,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两只手,说道:“果然如我所料,死者不是和尚。”
二人惊愕:“什么?”
“是镖师。”
“镖师?”
“对,你们看,左胸有伤口,这证明他受过刀伤;而左右手的特征是习武之人独有的。左手大拇指的第二关节有老茧,右手拇指指甲有半圆形缺口,这是因为常年射箭的缘故,右手拉弦,扣住箭尾,所以会留下半圆形的缺口;而左手的老茧,则是因为搭箭。”
白慕廷问道:“那右手虎口和手背关节的老茧呢?”
“虎口的老茧是因为常年握兵器,手背上的茧则是练拳形成的。”
白慕廷很是谨慎:“但是还有一点,如果是寺院里的武僧呢?若是武僧,常年习武,也会留下这些特征吧?”
况钟说道:“不然。寺院里的僧人每日都会在佛前供香,每个人上香的时候,都会被香炉里的残香烫到,僧人的手上都会有这种烫伤。可是你们看这个人的双手,没有这种特征。所以我怀疑,他是假借僧人身份的一个习武之人。”
邢大叔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况钟啊,你怎么敢断定他是一个镖师,而不是一员武将呢?”
况钟说道:“若是武将,则常年生活在军队中,纪律严明,身材绝不会像这种肥胖,你们看他肚子上的赘肉;只有镖局的镖师可以每天大鱼大肉,饮酒无度。长此以往,有了赘肉,这才正常啊!”
他说完后,紧接着问道:“靖安县境内一共有多少镖局?”
邢大叔哑然,他常年呆在义庄,就快要与世隔绝了,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倒是白慕廷略加思索说道:“最有名的是鹰扬镖局,北方江南一带全都是他们的;其次就是粤海镖局、廓清镖局,以及七门镖局。”
况钟不由愣了一下:“我们这里有这么多镖局吗?”
白慕廷说道:“以名气和实力来说的话,首推鹰扬镖局,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其次是粤海镖局,他们的总号在广东一带;廓清镖局的总镖头袁廓清老爷子是少林寺俗家子弟,名声很响亮;实力最弱的是七门镖局,是由七个人所开的。”
邢大叔忍不住说道:“要照这么看,死了一个镖师而没有声张,这四家镖局都有可疑。像鹰扬镖局这种,生意做得这么大,所辖镖师只怕有成百上千,他们也会说没了一个镖师,一时间没有注意。不好查呀!”
白慕廷也看向了况钟,想听听他的意思。
况钟挠挠额头,两道剑眉紧蹙,想了一会儿,他说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查,老白,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上了吗?”
“记上了。”
“好,咱们现在回城里。邢大叔,您得借我一样宝贝。”
邢大叔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便猜到了:“你小子不会是想要我那头驴吧?”
“着啊!我和老白一路走过来,太累了,借您的宝贝毛驴一用。”